半懂

印光法师文钞

江苏吴县佛教会通告各寺院僧众巽言

(民国二十三)

大觉世尊,乘悲愿以示生,本人心而立教。俾迷头认影[1]者,亲见本来面目。怀宝受窘[2]者,顿获原有家珍。故得三乘速证菩提,六凡同登觉岸。此道传天上天下,教布三千大千之所由来也。

大觉世尊,乘悲愿示现降生在世间,根据人们的心性来建立教法。使得迷失自己头,妄认镜中影的人,亲自见到本来面目;怀揣珍宝受穷的人,顿时获得原有的自家珍宝。因此才使三乘(声闻、缘觉、菩萨)圣者都速证菩提,六道凡夫都同登觉岸。这就是释迦本师法道传遍天上天下,教化流布三千大千世界的原因。

良由佛法者,心法也。此之心法,生佛同具,凡圣一如。在凡不减,在圣不增。佛由究竟悟证,故得福慧两足,烦惑永亡,享真常之法乐,施随机之大教。众生由彻底迷背,以致烦惑永炽,轮回不休,如暗室之触宝,反更受其损伤。

实在是因为,佛法就是心法。这个心法,众生与佛同具,凡夫与圣者一样。在凡夫位并不减少,在圣者位也不增多。佛因为究竟悟证,所以福慧两足圆满,烦惑永远消亡,永享真常法乐,施设随顺众生根机的大教。众生由于彻底迷惑背离,所以导致烦惑永远炽然,轮回不休,如同在暗室中触摸到珍宝,(不但得不到受用,)反而还会受到它的损伤。

世间诸教,咸属权说。契理契机,唯独佛教。以故自汉以来,教传东土,历朝钦敬,举世尊崇。使无明因示果,俾世人敦伦尽分,以辅治道,识心达本,令学者断惑证真,以入圣流者,何能延至而今,仍复不坠厥绪耶。

世间诸多教法,都属于权巧方便之说。唯独只有佛教,既契理又契机。所以,自从汉朝以来,佛教传入东土,历朝钦敬,举世尊崇。假使没有阐明因行,显示果报,使得世人敦伦尽分(敦笃人伦、恪尽己分),从而辅助治理之道;假使不能认识心地,通达本源,令学习的人断惑证真,进入圣流的话,佛法教化的事业又如何能够延续到今天,仍然不荒废这种传统呢?

况经三武之暴君,韩欧之拘儒,以及程朱阴奉阳违之辟驳,仍复振兴于世者,以其有大力王臣为之卫护,大德高僧为之宏扬故也。

更何况经过三武这样的暴君灭佛,韩愈、欧阳修这类儒生的井蛙之见,以及二程、朱熹阴奉阳违的辟驳,仍然还能再振兴在世间,正是因为佛法有大力王臣来卫护、大德高僧来宏扬的缘故啊!

清末,世风日下,国家无暇提倡,僧众类多懈于修持,以致无正知见者,各怀驱僧夺产之念。然以世乱日亟,有心人各群起而学佛,尚不致于受大困厄。

清朝末年,世风日下,国家无暇提倡佛法,僧众大多懈怠修持,因此导致没有正知正见的人,各个怀有驱僧夺产的恶念。但是,因为世道混乱一天天加剧,有心的人各自群起来学佛,所以还不致于遭受大的困厄。

我同袍当念为佛弟子,当宏佛化,教化众生,为世津梁,报佛恩德。若自己尚不自励,反资驱僧夺产者之根据,为在家精修者所藐视,岂非自贻伊戚乎。

我们这些出家人应当考虑,自己身为佛弟子,应当弘扬佛法,教化众生,作世人得度的渡口和桥梁,来报佛恩德。如果自己仍然不加勉励,就会反过来给驱僧夺产的人提供根据,被在家精进修持的人所藐视,这难道不是自招忧患吗?

人未有不愿人恭维者,若不勉力修持,即是自讨下作。佛法非天魔外道所能败坏,唯不遵佛教戒之僧能败坏。譬如狮子身上虫,自食狮子肉。惟圣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。人皆可以为尧舜,人皆可以作佛,所贵者自勉耳。

人没有不愿意被他人恭维的,如果不努力修持,就是自讨下作。佛法并不是天魔外道所能败坏的,只有不遵佛教戒的僧人能够败坏。譬如狮子身上虫,自食狮子肉。圣者亡失正念,就成为昏愚的人;昏愚的人克服邪念,就成为圣人。人人都可以成为尧舜,人人都可以作佛,人最宝贵的就在于自我勉励。

明末,蕅益大师,木渎钟氏子,天姿聪敏,少即随母吃素礼诵。七岁读书,以圣学自任,誓灭释老,开荤酒,作论数十篇辟佛。十七岁,阅莲池大师自知录序,及竹窗随笔,乃不谤佛。后遂极力研究,二十四岁出家,彻悟自心,深入经藏。一生著述数十种,均为古今不多见者。

明朝末年的蕅益大师,是江苏木渎镇钟家之子,天姿聪敏,少年时就随母亲吃素、礼佛、诵经。七岁读书后,却以宋儒理学为己任,发誓灭除佛教和道教,开荤喝酒,并作了数十篇论来辟驳佛法。十七岁时,阅读莲池大师的《自知录序》,以及《竹窗随笔》之后,才不再谤佛。后来就极力研究佛法,二十四岁出家,彻悟自心,深入经藏。一生著述有几十种,都是古往今来所不多见的。

现有四川邓奠坤,乃法政学堂毕业生,狂悖特甚。民国初,专门毁坏佛教,无论神庙佛寺,悉率其徒党拆毁。后忽知非,力行改悔,来普陀求皈依。住上海居士林八年,精进修持。

在现代,有个四川的邓奠坤,是法政学堂的毕业生,特别狂妄悖逆。民国初年,专门毁坏佛教,无论神庙、佛寺,都率领他的徒党拆毁。后来忽然知道错了,努力进行改悔,来普陀山求皈依。住在上海居士林八年,精进修持。

前年沪战,彼住林中,不惊不动。林前后左右,均成一片焦土,林中所落大小炸弹,无一开炸。足见人能改过迁善,佛菩萨即为嘉奖而保护之。

前年淞沪抗战,他住在居士林中,既不惊慌,也不逃走。居士林的前后左右,都成了一片焦土,居士林中,所落下的大小炸弹,却没有一个开炸。足见一个人能够改过向善,佛菩萨就会来嘉奖并保护他。

吾人纵不如蕅益,亦岂不如奠坤乎。奠坤以罪大恶极之人,尚有如是感应,吾人何可因循度日,不加勉力,如登宝山,空手而归乎。

我们这些人纵然不如蕅益大师,难道还不如邓奠坤吗?邓奠坤是罪大恶极的人,尚且有这样殊胜的感应,我们这些人怎能因循苟且,碌碌度日,不加努力,如同登上宝山,却空手而归呢?

近来政府,每有明令,于中国佛教总会,令其诫饬僧伽,各守清规。须知僧为人天师范,政府教饬,已失僧体。若犹梦梦[3],则后来之驱僧夺产,恐难苟免。

近来,政府常有明令,下达到中国佛教总会,让总会要训诫、整顿僧伽队伍,各自遵守清规。必须知道,僧人是人天导师、楷模,现在政府下令让整顿僧众,已有失僧众的体面。如果仍然还在深梦之中不知道警醒,那么,将来驱僧夺产这些事,恐怕难以苟且幸免。

现本县佛教会既已成立,大家都要一致进行,维持佛教大局,不可只期自了。若佛教会无法维持,则欲自了者,不能了矣。是以各须认真修持,以自尊重。

现在本县的佛教会既然已经成立,大家都要一致努力,维持佛教大局,不可以只想着自了。如果佛教会无法维持,那么想要自了的人,也不能了了。所以每个人都必须认真修持,自尊自爱。

现今在家居士,各务精修,及与研究。忍以堂堂比丘,反出居士之下乎。有血性者,当为奋发。又当各出资斧,以助会务。会务与己,休戚相关,譬如两手两足,互相为用。一不相辅,便难生活。

现今的在家居士,各个都努力精进修持,以及研究佛法。难道我们就忍心使自己这堂堂的比丘,反而不如在家居士吗?有血性的人,应当为此努力奋发。另外还应当各出资金,来资助会务。会务与我们自己是休戚相关的,譬如双手双脚,互相为用。一旦不互相辅助,就难以维持生活。

光以待死之粥饭庸僧,一生空过,尚惭愧忏悔之不暇,何敢于诸山各善知识前献丑。因主席道恒和尚,以光年老,所说人当见听,祈为宣示由致。

我是一个待死的只会吃饭的庸僧,一生空过,自己惭愧、忏悔还来不及,怎么敢在诸山长老,各位善知识面前献丑呢?只因为佛教会主席道恒和尚,认为我年老,说出的话他人应当会听进去,所以才请我来宣讲开示这个通告的由致。

虽自知无道德以服人,而一番为法门计虑之诚,谅必有所见许也。因将佛教历来景况,及近时情形,略为叙述。

虽然我自知没有道德来服人,但是一番为佛门谋划、考虑的诚心,想必会得到大家的认可。因此就将佛教历来的发展情况,以及近时的情形,简略地作个叙述。

凡我同袍,祈各奋发大心,以期上续佛祖慧命,下作众生福田,俾佛法重兴于危亡之秋,人民尽被夫法化之益,则幸何如之。

凡是我等同披僧袍的僧人,祈望各自奋发大心,以期向上延续佛祖慧命,向下广作众生福田,使得佛法重兴在危亡之秋,人民全都得到佛法教化的利益,那么还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吗?

 

< 学习笔记 >

[1]迷头认影:指不理解真实而追求幻想。《楞严经・卷四》记载,演若达多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,越看越喜爱。突然觉得自己的头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脸呢,于是就以为自己是鬼魅,吓得发狂乱跑,四处寻头。是以自己之本头比喻真性,镜中之头比喻妄相。喜见镜中之头有眉目,比喻妄取幻境为真性而坚执不舍;嗔责己头不见眉目,则比喻迷背真性。
 《楞严经・卷四》原文:“汝岂不闻,室罗城中,演若达多?忽于晨朝,以镜照面,爱镜中头,眉目可见。瞋责己头,不见面目,以为魑魅,无状狂走。”

[2]怀宝受窘:法华七喻之一,以“宝珠”喻大乘佛法,众生本具佛性却未能知悉,有大器者却甘作小智之人。《法华经・五百弟子授记品》记载,一位穷人得到亲友馈赠的无价宝珠,但因酒醉而不知宝珠被缝在衣服里,仍然四处奔走,勤力求索,稍微赚一点钱,就很满足。

[3]梦梦:昏乱,不明。◇《诗经・小雅・正月》:“民今方殆,视天梦梦。”(民今方殆,视天梦梦。)◇《诗经・大雅・抑》:“视尔梦梦,我心惨惨。”(看你那样糊涂昏昧,我心里烦闷悲哀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