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十八日接到你寄来的书，随即回复，到了二十日阁下的信函才来。邮局的信件与邮包，是分别包装，常常有先来后到的。
阁下所说的《海南一勺》，这本书对于读者来说，有损害也有利益。我最初执守正理很严，恐怕他人受到损害，绝对不肯开口让人阅读这类书。后来想到世间的善书，很少有尽善尽美的。只要能够得益，不妨让人看。即使其中有受损的地方，也只可以随他们各人的知见来分辨其中的利害。如果书中有不恰当的，就一概都绝拒，不让人读，未免失去引人入胜的方便。所以近来也多让人请阅这类书。
写这本书的，是个江西人，姓徐名谦，字白航。三十多岁就进入翰林院。因为天性真朴，不想做官，也曾经作过一两任的山长。接着就闲居在家，专门以劝人为善作为事务。又加以扶乩，其中士人和普通百姓，拜为门生的人很多。后来因为江西省城的一个举人，教他的门徒扶乩看病颇为灵验。
抚台的母亲有病，医药都无效，因此请他的徒弟扶乩开药方。药刚刚入口，就断气了。官府仔细察验药方，里面有药性相克的，使病人致死的草药。因此抓捕这个人来审问。他将老师招供出来，于是以他的老师来抵命。徐谦听到了这件事情，于是不再教人扶乩。只以改过迁善，积功累德作为事务。他的子孙都让他们各自专学一门行业，不让他们走上仕途。活到九十六岁。
临终的时候，有好友在路上听到天乐之声。回来就询问，就在此时，众人听到天乐的时候，徐谦逝世了。他门下的弟子很多，法雨寺前住持了一和尚，在家时是他最后的门生，今年已经七十九岁了，曾经对我说起这件事情。
可惜的是，他徒然有好善好佛的心，绝对没有进入具正法眼知识的熔炉煅炼。致使成为邪正不分，是非混滥的糊涂知见。他所写的书，将佛经乩语一并收录。将真经伪经同等看待。他常有议论评判，其中的文理也大多脍炙人口。
而对于伪造的《心经》，其中的文理鄙劣，不堪过目，他将伪造的《心经》与真的《心经》同等看待。真是将鱼目与真珠，当作完全相同、无有差异的物品啊！然而其中所录的郭兰石所书的《心经》，其实是同本《心经》的异译，不是伪造的，又不可不知。
他所谓的《观音忏法》，是无知的世俗僧人，剽窃《梁皇忏》以及《水忏》中的成文而做成的。因为世俗僧人文理不清，想要编成另外一本书，于是导致出现事理与教法相违背的地方。其中内函四本，多半都属于乩语，不能流通。他自以为非常精妙，非常得当。其中外函六本，多属菩萨感应事迹。虽然不是没有滥收的弊病，然而对于世道人心，实在有很大的利益。
太严重了，宿世种植善根时，千万不可混滥。混滥了，今生就会邪正不分。徐谦以宿世的混滥善根，今生虽然有几十年的精进修持，只成为一个流俗的善士。他死时，虽然有天乐的异象，这是生天，不是往生西方。
因为他对于佛法，绝对尚未知道其中的真实义理。何况是净土法门呢？古人说：共君一夜话，胜读十年书。像这类博闻多学的人，不与学识渊博通达诸方的行家讨论几次，就会食古不化，反成大病。
开头没有遇到高明行家，老了终究成为陈腐无用之物。不但徐谦如此，世间同徐谦一样的人，实在有很多啊！（民国七年<1918>五月二十一日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