释迦如来演说经典,诸位祖师造作论著。宗门和教下这两个法门,原本就是同一个佛法。从来就没有分离过,也没有相合过。佛法只是随着众生的根机而让其得到利益,随着其能所得利益而建立名称。上根机的众生一听闻到佛法,顿时了悟自心,圆修种种道品,因此就称之为“宗门”(这是针对后世而说,当初只是称为圆顿教而已。)中下根机的人听闻到佛法,次第进修道品,渐渐悟得真理,因此就称之“教下”。
等到了像法之时,佛法开始流入东土,当时人们的根机聪明锐利,很多人有能力听闻记忆和受持,因此大部分人都以记忆读诵、讲经说法来作为修行之事。而于衲僧的本分之事,自心本性的向上一著,有真实体悟亲身证果者非常少,将佛法当做口头活计,说食数宝的人多。正因为这个缘故,达摩大师特地从西域来到中国,阐明直指人心之法,令人亲见自己的本来面目,后世之人称之为“宗门”。
见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后,再阅读佛经而修行,才知道全部的三藏经教,都是自己家里的话。六度万行的修行,皆是自己家里的事。如此便是以宗门的悟解为眼目,以教下的修持为双足。如果没有眼目则没有办法见到道路,如果没有双足则不能够到家。所以宗门和教下彼此互相需求而不相违背,彼此相合而不相离。
至于南岳慧思禅师和天台智者大师,其究竟真实的指归,大略也是与达摩祖师相同。所以《传灯录》与《指月录》这二本禅宗语录,都将这二位祖师排列在“应化圣贤”这一科当中。而《高僧传》当中,不将他们列于“义解”之高僧,而列于‘习禅’之高僧。这乃是古代具有慧眼的善知识,他们将宗门和教门列为一贯。一直到了曹溪六祖大师之后,禅宗之道大为盛行。不立文字之禅门语录文字,广泛流布于天下各地区。知解之路日渐开启,悟道之门即将阻塞。所以南岳怀让禅师、青原行思禅师等诸位祖师,都用机锋之语言来接引学人。使参学者所记忆的佛陀祖师现成的语言,无从回答禅师所问的问题。如果不是真正了知确当,便没有办法探测其所说的究竟意思。祖师们以此来勘验学人,则黄金和杂铁便立时可以分辨,美玉和土石永远可以分清,使人没有办法假冒滥充,也无法破坏真正的佛法正道,这就是机锋转语的由来。
自此以后,禅门之法日益兴盛,禅宗的善知识举示显扬佛法之时,唯恐落入前人旧有的窠臼,以致成为故有老套,而导致疑惑耽误后学之人,使其坏乱禅宗的家风。所以其机锋之应用更加险峻,时时转变而无一定的方式,令人无从去揣摩探索。所以禅宗祖师便有看似呵佛骂祖,排斥经教,拨弃净土的转语(如此的机锋作用,南岳慧思禅师有两句话可以道尽,他说:超群出众太虚玄,指物传心人不会,若是把指示当作真实之法,则罪同五逆了啊)。
禅宗祖师们用这种奇特的语言,剿灭铲除人们的情执见解,塞却学人虚妄分别的谬解之路。使根机成熟者可以直下知道其归处,而彻悟指归向上的心性之路。根机较生疏者如果可以真实参悟努力探究,必定也可以到达大彻大悟而后已。这是因为当时的善知识极为众多,人们的根器还很猛利,对教理也明白了解,了脱生死之心也极为肯切。纵使不能够于祖师的言下立即开悟,必然也不肯生起下劣之心,而将祖师所作的机锋转语当作是真实之法。
而如今之人,大多数很少读诵儒家之书,尚且不明白世间为人的道理;未能穷究一切教乘,不能理解佛陀的教法。刚一发心修行,便进入宗门之中。在禅宗门内的知识只是为了支撑其禅宗之门庭,也学古人一样举示显扬,而不谈论佛法修道的利害关系。而参学之人也不肯去下真实的疑情,个个都将祖师的“机锋转语”认为是真实之法。或者有些人在今人举示之处,或在古人的语录当中,以自己的意识思惟卜度、推测出一番道理,总是超不出按照文字解释词义的范围之外,便自认为彻悟了向上之理,参学之事已经完毕。随即将自己摆到“善知识”的位置,而去开导后进的学人。自己执守一个门庭宗派,又恐怕人家说他不是通家,因此便禅宗和教下同时弘扬,想要自称是个宗门教下都通达的人。
如果谈论宗门,则将古代大德指归向上的机锋转语,竟然当做解释词义、训话文字的语言;讲说教下经典时,则将释迦如来令人修因克果之道,反而认作是表法譬喻之义的言说。如此以教下破坏宗门,以宗门破坏教下。就像一个盲人引导众多盲人,相牵而进入火坑当中。致使后辈的学者不能听闻到古人修行的芳规,而只有学习他们一时方便的轻视佛陀、陵侮祖师,排斥因行、拨无果报的机锋转语而己!古人的言语深意,完全没有办法知晓明了,而对衲僧的本分之事,又何曾梦见呢?
现在,我将宗门和教下的语言文字和意义旨趣,简略地加以分别说明。期望一切学人唯有得到其利益,而不遭受其病害。什么叫“宗门”?什么叫“教下?如果从开示演说佛法的角度来讲,宗门和教下都是佛的言教。如果从契入悟解佛心的角度来讲,宗门和教下都是佛的心宗。教下当中固然有佛的心宗,宗门当中也有佛的言教。教下当中的心宗,即是实相微妙理体的法身德、般若德、解脱德等三德的秘密之藏。乃是宗门禅家当中的衲僧的本分事、是法身向上之一著(这是对宗门而言,所以以体性为宗。若是就教下而言,即名之为‘体’。而教下当中的‘宗’,乃是入于体性之路径。不能够与宗门当中向上一著、指归心体而对论)。
教下当中的言教,也就是经论当中所说的文字语言,以及种种的法门行相。而这些言教法相,无不都是诠释微妙的性理,都是归于佛心之秘藏。就好像宗门禅家之机锋转语,以及种种的应机作用啊。只是教下当中,虽然学人未能悟入佛心,也可令其理解了知;宗门则未悟佛心,便不能知禅师机锋转语之所以然,这一点上来讲确实有所差异。
宗门禅家的言教,也就是禅师的机锋转语、扬起拳头、竖起拂尘,或者言语或者静默,种种应时的作用,全部都是根据前来请问者的根机,为他指归心宗的向上一路。这些转语等,乃是标指向上、指示心性真月的手指。并不是这些转语机锋等就是向上的心性真月。假使能够依循手指指向的方向而观察到真月,则真月便可以直下亲见。所见到的心性真月,才是真正的宗门禅家之心宗。现在的人把机锋转语当作心宗,不求契入悟得真实的心性,只是学习全面理解这些机锋转语。这样便是认指为月,而却不知道有真实的明月,实在是可惜啊!
另外,教下则是上中下三根普被,无论利根钝根全部都收摄,就犹如圣君帝王明白的诏示,天下万国都钦敬尊崇。无论是智慧愚痴、贤与不贤的人民,皆令其知晓明了,皆必须遵守奉行。如果有不遵守的人,则处以极刑;如果有人不遵守佛陀的教法,便会堕落到三涂恶道当中。
宗门则唯独教化上根之人,不摄受中下根机之人。这就好像将军的秘密指令,唯有军营内的人才能够了知,军营外的人,任凭其智慧像“生而知之”的高人,也没有办法能够知晓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,才能够使我全军去消灭叛贼盗匪,然后使天下太平。军中的密令如果一旦泄露,则我方之三军倾刻便被覆灭;祖师的心印一旦泄露,则五宗立刻丧失消亡。
因此,宗门学人在尚未开悟之前,只允许参究话头,不准翻阅禅宗的语录书籍。这实在是恐怕初学的人错会祖师的意思,以自己的迷妄当作开悟,以虚假的分别知见混乱了真实的智慧,如此即名为“泄露”,其危害甚为巨大。而一旦大悟之后,则必须广泛阅读祖师的语录,仔细抉择自己的见地,如此则“差别智”便可以大开,就好像药物的配伍和禁忌都明白了。然而,尚且必须在历缘对境当中加以锻练,必须使自己所行与所解的能够相应,只有这样才可以出于世间为人解惑说法,宏扬阐释禅门之宗风。
现在的人不教人努力参究,而是给人讲说开演禅宗的语录。使学人开启意识知解之路,生起分别猜测揣度之心,以自己虚妄的见解去体会祖师的心意,在依稀仿佛之间,想象一个义理知解。这样全体是错,而自以为是。就算假使没有错误,也如同是一条泥龙、一个画饼,怎么能降雨、怎么能充饥呢?
所以,宗门禅法必须要真实参究,才能够得到真实的利益。尚未开慧眼的人,听闻到有人讲说禅宗的语录公案、谈论心性,则喜出望外。若是真正具有慧眼的人,则必定心中悲痛而透彻骨髓。用这种方式宏扬禅宗,只有大大的损害,毫无真实的利益。这和把自己的秘密军令告诉给敌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啊,然后再去战斗,这样打仗,能不自己消灭自己、就算是非常稀少了啊。正因为这样宏扬禅宗的缘故,因而有假装冒充悟道的人,实在是不胜其多。破坏挠乱佛法者,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。
另外,教下则是以文字来显示义理,依着义理而修观行,观行成就则能证得理体,令人由理解了知而进入佛法,所以天台以三止三观,来宏传佛陀的心印。
宗门则是离开文字而显示其意,悟得其意而明了心地,明了心地之后再发起修行,这是令人由参究的方式而得知佛法。所以禅宗以直指人心的方式,来宏传佛陀的心印。
另外,经教当中所说的修因、证果,凡夫、圣人,众生、诸佛,事相、理体等等名相,都历历分明。如果能够依经教而修习因地,自然便能够证得果地,超越凡夫位而入于圣位,也就是由众生之身而成就佛道。既然能够得到此事,则那个不涉因果修证、凡夫圣人、众生诸佛等等分别的本性理体,又哪里还需要向外追求呢?
宗门所说的机锋转语,总是指归我人之本分,它是不涉及因果修证、凡夫圣人和众生诸佛等种种分别的真如理体(这就是理即佛)。如果能够体会到禅宗的这个意思(这就是名字即佛和观行即佛的初心),一定会依照这个不涉及因果修证、凡圣生佛的真如理体,而生起修习因地、证得果报,超凡入圣,即众生身而成就佛道的事相啊(这就是观行即佛到究竟即佛)。
所以古代的大德在大悟之后,有的三次、有的七次阅读大藏经(汾州无业禅师,三次阅读完大藏经。育王知微禅师,乃是大慧宗杲禅师的门人,在上塔院禁足十余年,七次阅读完大藏经,此事见于《育王山志》)。有的大德认为以为坐着看经典不恭敬,于是跪着读、边行边读或站着读诵(栖贤湜禅师三次阅读大藏经,都是如此)。有的大德终生每天持诵一部《法华经》(如永明寿禅师、首山念禅师)。有的大德看经时,唯恐有人干挠打岔,于是把字条贴到方丈室门上,上书:‘看经时不许问话’(如仰山慧寂禅师)。也有的大德持诵观世音菩萨圣号(如明教嵩禅师,每日持诵十万声观世音菩萨圣号,世出世间的经书,不必阅读便可了知。此外,还有华林觉禅师常常称念观世音菩萨,于是感得两只老虎常常前来依附)。还有的大德持诵准提神咒(如金华俱胝和尚)。还有的大德每日定课一百零八种佛事者(如永明延寿禅师,一部《法华经》也在一百零八这个数目当中)。有的大德面对站立的圣像不敢坐,面对端坐的圣像不敢躺卧(如大通本禅师,另外,凡是用“鱼”和“肉”命名素食便不食用)。有的大德一日不劳动,就一日不吃饭(如百丈怀海禅师)。
至于念阿弥陀佛,求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大德,更是多的数不过来。这是因为马祖道一禅师传道的嫡子百丈禅师,曾经在开示中说:“修行以念佛为稳当。”另外,百丈禅师所订立的清规当中,凡是为得病的僧人祈祷,或者将亡故的僧人火化,都是令其归于极乐净土。所以禅门五宗的禅师,大多都秘密修行念佛法门。有很多都是经历长久的修行,亲自实行种种苦行(如沩山禅师作典座,雪峰禅师作饭头之类)。无非是要圆满六度波罗密,以自利利他。古代修行人多数重视佛法,将佛法看成宝贝,而轻视色身犹如微尘,绝对不会像今天的人一样,轻慢古今圣贤,亵渎佛经祖论。
由此可知,宗门就好像是军队的前锋,教下好像是殿后的劲旅,它们所作的事是同一个佛事,它们说的法是同一个佛法。只因恒顺众生不同根器,而在设置度生语言、建立接引门庭上有所不同。而那些门外汉,不能了知两者虽然相同而不可相合,虽然相异而不可分离的道理。就妄用自己的知见,强加以主宰分别。不是互相毁谤,便是加以混淆。彼此互相毁谤的过失,愚痴的人或许能够了知;而互相混淆的过失,即使是有智慧的人也难以知晓。这是因为归于本元则无二无别,而在其之前善巧方便的修行法门又非常多。
宗门的方便善巧,超出于常格之外,其所有的语言指示,似乎是扫荡一切法。不能得知其言外之意的人,便不能体会到言语之外的旨意,就像品味不到美酒,只能吃一些酒糟。在宗门则只要开出一条理解之路,便不肯努力参究。在教下则狂妄地学习圆融无碍,破坏种种规矩事相。唯有大智慧通达之士,才能于双方面得其利益。否则就如同把醍醐甘露,贮存在有毒的器具当中,于是种种美味便成为砒霜鸩毒了。
教下虽然总摄说明万法唯心,然而必须就事论事,种种的事理因果,丝毫没有错失混滥,探究事物的起源和结果,总是不出一切唯心之理。在宗门的确实商量之处,也是这样。如果要举扬向上心性之事,就算禅师指尽世间一切法和种种路头来作为问题,但是回答之时总是归于本分心地,绝对不会随着其语言而就事论事。这就是所谓的问在答处,答在问处。纵使有一些似乎是就事相而说的,然而其意旨是在本分心地上而不在此语言事相上。如果误认为这是在就事论事,那就如同万里白云一样,看起来似乎洁白一片,实际依然没有得见真实天空。宗门的确实商量之处,在禅书当中是不收录的。其禅书所录的皆是属于心地的本分之话。若是想要了知者,必须广泛阅读群书,否则可以看《万善同归集》,以及《净土十要》当中禅门宗匠的著述,也可以见到其大略之梗概。
若是真实地论及到佛法的大体,其实不出真俗二谛。就真谛而言,则离一切相、一法不立,所谓在真实本际的理地,不能蒙受一个微尘。就俗谛而言,则没有一法不具完备,所谓在佛事门中,不舍弃任何一法。在教下则真谛与俗谛同时阐述,然而大多是就俗谛而言。在宗门则是当于世俗法当中来说其真谛,而大多是扫除世俗之相。必须知道真谛与俗谛同时具足于一体当中,并非是两个不同之物。就好像一个广大圆满的清净宝镜,其虚通光明洞澈一切万事万物,而自身却了无一物。然而虽然了无一物,而却又是胡人来则现胡人像,汉人来则现汉人像,森罗众多的万象全部一起来,则一切万物俱时显现。虽然说一切万相全部同时显现,而大圆宝镜的自身仍然是了无一物;虽其自身是了无一物,而并不妨碍万相全部同时显现。
宗门便是在那个一切万相同时显现之处,专门说明其本体了无一物;教下则是在那个了无一物之处,详细谈论其所显万相的因缘事理。所以宗门是在事相修行当中来说明本有理体,而不舍弃事相之修行;教下则是在本有的理性当中而谈论事相修行,最后仍是还归于本有之理性。这正是所谓的称合本性以起而修行,全部的修行全是在本有理性当中。本性不变而随于事缘,随于事缘而本性不变,事相和理性两者兼得,宗门和教下彼此不二啊。
在教下当中,虽然中下根机的众生,也能够获得利益,但不是上上利根的人,也不能彻底通达佛法,这是因为教下涉及的范围极为广博。在宗门当中,虽然中下之根机的众生,难以探究而安置其心,然而,上上根机人通过宗门便能大彻大悟,这是因为宗门能够守于简约。在教下中则世间法、佛法,一切的事理性相,悉皆能够通达了知,然而又必须大开圆解(也就是宗门的大彻大悟),才可以作人天导师。在宗门则只要能够参破一个话头,亲见自己的本来面目,便能够阐扬直指人心的宗风。
在佛法兴盛的时代,以及对佛法通达的人,可以依照宗门的方式而参究,这就好比僧繇画龙,一点睛则画龙顿时成真龙,立即便可飞去。在佛法衰弱的时代,以及夙世根器陋劣的人,应当要依凭教下的方法来修持。这就好比拙劣的工匠制作器物的时候,如果废弃了绳墨这些工具则终究是一无所成。
教下大多数是显明地谈论心性,宗门大多数是隐密地演说心性。而宗门也有显明地演说心性的人,如达摩大师说:“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。”马祖大师说:“即心即佛。”百丈大师说: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,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。心性无染,本自圆成。但离妄念,即如如佛。”所以这些言说与《法华》、《楞严》等诸大乘经典,没有丝毫差别。总之,在六祖以前的禅宗祖师大多数是显明地谈论心性,在六祖之后则大多隐密地演说心性。愚痴的人因为不知道宗门和教下两者语言的异同,每当见到宗门的祖师垂设问题,而教下之人不能回答,于是便高推禅宗之法,藐视佛经教典。将佛陀的经典视为是破旧的故纸,而却把禅门祖师的言语看的比圣旨更加尊重(纶音即圣旨)。
现今之时,如果想要报答佛陀的恩德,想要利益一切的有情众生的人。在宗门则专门阐扬宗风,尚且还需要教典印证;在教下则应当努力修习观行,不要混滥间杂着禅宗的语言。这是因为如果自心能够通达微妙真谛,则所遇的任何之缘即是心宗,不论是柏树子、干屎橛、鸦鸣鹊噪、水流花放、欬唾掉臂、讥笑怒骂,一切的法法头头,全部都是心宗。哪能说释迦如来金口所说的圆顿妙法,反而不足以作为心宗呢?何必借他人杂木所制的扛子来支撑自己的门庭;却将自家楩楠木、豫章木这样的名贵木材弃置不用呢?我们必须知道佛法没有胜劣高下之别,佛法是一,恒常不变,然而众生的根机生熟不等,虽然是同一个佛法、而他们所得到的利益却有差别。
有人说:“那么教外别传的说法难道是不对的吗?”答:“所言的教外别传,是令人于指示月亮的手指之外见到所指示的明月。此外,宗门禅家特殊的提示方式,超越于常情的格式之外,名之为教外别传。”然而“教外别传”这四个字,埋没了不知道多少的贤者豪杰,如今为你明白道破。
对于教下来说,则宗门称之为“教外别传”。然而,禅宗的机锋转语等,也是言教的一种。对宗门来说,则应当叫做:“真传在机锋转语之外故称教外别传”,如此才不致于辜负佛陀和祖师之恩,徒自造下口业。如果说佛陀的言教经典真的不能够弘传佛陀之心印,那么已经得到教外别传之旨的迦叶、阿难、马鸣、龙树,则应当另外再弘扬别传之法,何必要努力结集三藏经典、注释经典、造作论著呢?宗门必须要有经教来印证,就如同木材的直曲必须要用准绳来衡量,才可能端正。
我曾经劝导一位狂妄的禅僧念佛,那个人说:“衲衣僧人的本分鼻孔,三世诸佛尚且摸索不著,那么还用念佛作什么?”我则回答说:“就算你真能摸到三世诸佛都摸不到的本分鼻孔,尚且必须步步小心地随着三世诸佛的脚后根转动。假如不随着三世诸佛的脚后根转动,则你摸着的并不是衲衣僧人的本分鼻孔,而是阿鼻地狱当中铁床铜柱上的火孔啊。”
达摩祖师曾经说:“我灭度二百年以后,明白佛道者多,修行佛道者少。讲说佛理者多,通达佛理者少。”智者大师尚且示现证得圆教五品位,南岳慧思禅师也只是示现证得十住铁轮王位。由此可知,现在的人于宗门和教下这两门,要大开智慧眼目尚且很困难,更何况是真实证得果位呢?如果有一些具有大慈悲心、愿力深广,而生死心恳切的人,就应当追随远公大师、智者大师、永明大师、莲池大师等诸大祖师,专一致力于念佛求生净土这一个法门。
书写到这个地方,身旁有不服气的人呵斥说:“佛法广大如同法界,究竟如同虚空,微妙心性圆满明净体,远离种种分别名相,哪里需要你用这许多的言语落索,分判疆界呢。”
我回答说:“微妙的心性虽然是远离分别名相,可是名相岂能够障碍微妙心性呢?如虚空一样的法界虽然没有疆界分别,可是疆界分别岂能够妨碍法界呢?我想要舍离东土往生西方,所以必须要辨明南北,这样才可以不致迷失方向,才使举足动步正确。我又怕自己的见解错误差谬,因此,想向通达之人请教。这是像我一样跛足之凡夫应该走的路,不是转轮圣王应走的路啊(舆版就是地舆图)。如果是通达方略、开明的人士,是过于凡人之量的圣贤大人,他们认为一切的世间法全部都是佛法,众生的业道无非是佛道。他们认为祖师之意,教观之理,佛陀之经,禅宗之语出来就是圆融贯通,有何可以混滥间杂。就算穷尽我的智慧,也不能够测度他们的境界;就算竭尽我的力量,不能够窥视探他们的门墙藩篱。所以我说鄙漏的言论,本来就是根据我鄙陋的根机而言。你怎么将迦楼罗王高飞远走的能力,用于责难昆虫蚊子,而期望让他们并驾齐驱呢?”
[1]传灯录:《景德传灯录》。(宋)道原。原题名为《佛祖同参集》。集录自过去七佛及历代禅宗诸祖之传灯法系,为我国禅宗史书之一。收于《大正藏》。
[2]指月录:亦称《水月斋指月录》。(明)瞿汝稷。集录自过去七佛至宋大慧宗杲之历代禅宿法语。收于《卍续藏》。瞿汝稷,明朝名士。曾热心赞助紫柏真可刊刻《大藏经》。
所谓“指月”,是以“指”喻言教,以“月”比佛法。禅宗主张不立文字,认为一切言教无非为示机之方便而设,如以指指月,使人因指而见月。以言教而显示实相,然言教本身并非实相。此为书名之大旨。
[3]一贯:同一个道理。
[4]闲:限制,约束,防御。
[5]无业禅师:唐朝。谥号大达国师。
[6]育王山志:《明州阿育王山志》。(明)郭子章。阿育王山,宁波市鄞县。山中寺内有一舍利塔,塔内藏置舍利子,乃释迦如来真舍利,自印度流传至中国,仅此一粒,常放光明。
[7]栖贤湜:栖贤澄湜(庐山栖贤寺,江西庐山市)。宋朝。法眼宗。师承百丈道恒。开悟后,阅读《大藏经》如对世尊圣容,或跪、或行、或立而阅,不敢坐。共阅三遍,皆如此。住持栖贤寺期间,重订《赵州和尚语录》。
[8]永明寿:永明延寿,永明禅师。唐末。净土宗六祖,法眼宗三祖。先以禅得道,后更赞净土,是首位提倡“禅净双修”之人。为世间公认的阿弥陀佛再来。(“永明”是无量光,“延寿”是无量寿,大师名号即“阿弥陀佛”之意。)著有《宗镜录》、《万善同归集》、《唯心诀》《神栖安养赋》等。另有《禅净四料简》,对后世修净土者影响极大。
※阿弥陀佛在此世间有两个公认的化身:净宗二祖善导大师、净宗六祖永明延寿大师。
[9]首山念:首山省念(首山,河南汝州市)。五代、北宋时期。临济宗。专修头陀行(苦行),常密诵《法华经》,人称“念法华”。
[10]仰山寂:仰山慧寂(仰山栖隐寺,今江西宜春市)。唐末。与沩山灵祐同为沩仰宗之祖。开创栖隐寺道场,即沩仰宗祖庭。
[11]明教嵩:契嵩。宋朝。云门宗。赐号“明教大师”。勤于修持,日诵观音圣号十万。博通儒佛,倡导儒佛一致论,为反对韩愈、欧阳修等之辟佛而作《辅教篇》。有《镡津文集》行世,收于《大正藏》。
[12]华林觉:华林觉禅师。参见《释氏通鉴》。湖南观察使裴休。谒华林觉禅师。休问师有侍者否。曰有一两个。休云在什么处。觉乃唤大空小空。时二虎自庵后而出。休大惊。觉语虎曰。且去。有客在。二虎哮吼而去。休问。师作何行业感得如斯。觉云会么。休云不会。觉云山僧常念观音。休叹异而去。
[13]金华俱胝和尚:唐朝。临济宗。因常诵《俱胝观音咒》,世人称为“俱胝”。
[14]大通本:大通善本禅师。宋朝。云门宗。西汉儒家董仲舒之后。师承圆照本禅师。法席影响江浙一带,首屈一指,当时很多人称之为“大小本”,大本为圆照本禅师,小本则为善本禅师。哲宗赐号大通。北宋名士苏东坡常找他斗禅。禅师晚年专修净土,定中见阿弥陀佛示金色身。
[15]百丈海:百丈怀海禅师(洪州百丈山,今江西奉新县)。唐朝。师承洪州宗风开创者马祖道一。制定禅宗规式《百丈清规》,其中有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之训最为著名,亦有“丛林以无事为兴盛”、“修行以念佛为稳当”、“是非以不辩为解脱”、“遇险以不乱为定力”等教导。弟子以黄檗希运、沩山灵佑居首。
[16]沩山:沩山灵佑。唐朝。法名灵佑。谥号“大圆禅师”。禅教沩仰宗初祖。师承百丈怀海,与黄檗希运同门。遵师嘱去潭州沩山(湖南宁乡县)开辟道场,延续法嗣。主张直心、理事不二、顿渐圆融等。弟子中有香严智闲、仰山慧寂等。著有《潭州沩山灵祐禅师语录》、《沩山警策》等。
[17]典座:僧寺职事名。掌管大众斋粥之事。
[18]雪峰:雪峰义存。唐朝。在雪峰山(福州市闽侯县)创立道场,享“北有赵州,南有雪峰”之盛誉。嫡传弟子文偃开创云门宗,三传弟子文益开创法眼宗,此二宗皆尊雪峰为“祖庭”。著有《雪峰义存禅师语录》、《雪峰清规》等。
[19]饭头:僧寺职事名。即隶属典座之下,掌理大众粥斋之人。
[20]商量:禅林中,为学人参禅办道时,问答审议之意。
[21]僧繇:张僧繇。南北朝时期梁朝大臣,著名画家。擅画佛像。
[22]妙谛:妙理,真如实相。
[23]柏树子:禅宗公案名。亦作“赵州柏树子”、“庭前柏树子”。学僧问赵州禅师,什么是达摩祖师从西方来东土传授的佛法意旨?禅师说,“庭院前的那棵柏树。”学僧认为我要的是道,你回答的却是境,禅师则说我从不谈境。此公案中,赵州以“庭前柏树子”教人会取眼前者即是,而截断学人别觅佛法之思路。即以超越人、境相对等分别见解之本来风光,拈提达磨要旨之真风。
[24]干屎橛:禅林用语。原指拭净人粪之橛(即厕筹),佛家比喻至秽至贱之物。临济宗为打破凡夫之执情,并使其开悟,对审问“佛者是何物”者,每答以“干屎橛”。盖屎橛原系擦拭不净之物,非不净则不用之,临济宗特提此最接近吾人之物,以教斥其专远求佛而反不知清净一己心田秽污之情形,并用以打破学人之执著。
[25]鸦鸣鹊噪:乌鸦叫凶,喜鹊叫吉,意指吉凶的征兆交替出现,让人又喜又忧。多偏于忧虑。
[26]欬唾掉臂:比喻言谈珍贵,举止威严。欬唾,比喻声音,谈吐。掉臂,甩动胳膊走开。
[27]楩楠豫章:楩木、楠木、豫木、章木,都是珍贵的木料。比喻佛法财宝,既贵重又是现成的,不可埋没。
[28]迦楼罗:古印度神话传说中记载的一种巨型神鸟,翅膀由众宝交织而成,汉译金翅鸟等。位列天龙八部众之一。因性格勇猛,密宗以之象征勇健菩提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