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懂

印光法师文钞

重刻明宋文宪公[1]护法录序

岁在己未,奉化玉仙孙君,刻宋文宪公全集成。又将专阐佛学诸作,依莲池牧斋所订之护法录,于全集中挑印之。有不相接续者,则另刻之。以二集各送观宗谛闲法师一部。

民国己未年(1919),浙江奉化的孙玉仙居士,完成了刻印《宋文宪全集》。又将宋濂居士专门阐述佛学的著作,依照莲池大师、钱牧斋所订的《护法录》,在文宪公全集中摘出来翻印。有不相连贯的佛学文章,就另外刻印成一本。将这二种集子各送一部给宁波观宗寺的谛闲法师。

光往观宗见之,不胜欢喜,祈为代请护法录一部。初孙君拟另刻护法录板,祈谛师作序。师以日与学徒讲演台教,不暇命笔。孙君因光之请,遂托谛师命光勉作。

我到观宗寺见到这二本书,非常欢喜,也希望代请一部《护法录》。最初孙玉仙居士打算另外刻印《护法录》的模板,祈请谛闲法师作序。谛闲法师因为每天与学生讲演天台教法,没有时间写序。孙玉仙居士因为我想请一部《护法录》,于是转托谛闲法师令我来写这个序。

光心被茅塞,见等面墙。何能发挥乘愿再来,现文雄宰官之身,即身口意三业,写华严大经,以宏佛祖心要之道乎。然既蒙见委,敢以陋辞。因略论其举世疑议之大关节而已。

我的心中如同茅草堵塞而不通达,见识如同面对墙壁一样局限。怎能发挥宋濂居士乘愿再来,现文豪官吏的身份;即身口意三业,写《华严经》,来宏扬佛陀祖师的心要之道呢?然而既然承蒙委托,不敢因为我的浅薄而推辞。因此大略论说其中大家都有疑惑议论的大要关节罢了。

至于其文之雄浑辨博,圆融直捷,发明儒佛之心宗,永为人天之眼目处。直同杲日当空,有目咸睹。正不须光之管窥预告也。

至于文章的雄浑辨博,圆融直捷,阐发明示儒家佛家的心宗,永为人天眼目的地方。就如同太阳当空,有目共睹。不须要我以管观天来预告啊。

序曰,阿弥陀佛,久证菩提,安住常寂光土,常享寂灭法乐。但以众生无尽,我愿无尽之故,不离寂光自受用土,遍入十方无尽世界。普现色身,度脱众生。或显或密,或折或摄,必期于究竟出离二种生死而后已。

序文说:阿弥陀佛,久证菩提,安住常寂光土,常享寂灭法乐。但以众生无尽,我愿无尽的缘故,虽不离常寂光自受用土,而又遍入十方无尽世界。普现色身,度脱众生。或显说或密说,或折服或摄受,必期望众生究竟出离分段、变异二种生死而后已。

所谓善根未种未熟未脱者,令其即种即熟即脱。应以何身得度者,即现何身而为说法。其道大事广,罄海墨而莫书。

所谓:善根未种、未成熟、未解脱的众生,令他们即种、即成熟、即解脱。应以何身得度者,即现何身而为说法。其法道盛大,事迹广浩,尽大海般的墨水也不能写完。

姑以文宪公一事,以明其概。按文宪与释幻灭作血书华严经赞序,末后自叙宿因曰,无相居士,(文宪道号)未出母胎。母梦异僧,手写是经,来谓母曰,吾乃永明延寿,宜假一室,以终此卷。母梦觉已,居士即生。今逢胜因,顿忆前事。

姑且以宋濂文宪公的这一件事,来说明其中的大概。按照宋文宪为释幻灭作《善继禅师血书华严经赞序》,最后自叙宿因说:“无相居士(这是文宪公的道号),未出母胎。母亲梦见异僧,手写《华严经》,来对母亲说:我是永明延寿,你借给我一间室屋,让我写完这卷经。母亲的梦醒来,无相居士就出生了。如今正逢胜因,顿时记忆前尘往事。”

余诸著作,亦辄叙述。而世之拘墟者多疑之,谓永明乃弥陀化身,岂弥陀化身者,生死犹未了耶。既以写经借室,考之文集,未有题跋,得无虚受此身,莫偿宿愿耶。

其余诸多著作中,也每每叙述到这件事(是永明大师的转世)。而世间见闻狭隘的人多生疑心,认为永明大师是阿弥陀佛的化身,难道阿弥陀的化身,生死还没了吗?既然因为要写经而借室屋,考察宋文宪的文集,没有(写《华严经》的)题跋,不是虚受此身,没能偿还宿愿吗?

予谓此正所谓以凡情测圣智,不但不知文宪,又何尝知永明与弥陀哉。极欲发挥,愧无妙笔。然词取达意,何妨直谈。

我认为,这正是所谓的以凡情测度圣智,不但不知道文宪公,又何尝了知永明大师与阿弥陀佛呢?很想要发挥一番,惭愧没有高妙的文笔。然而文词是为了表达意思,不妨直接谈说。

夫弥陀既已证穷法界,举凡法界中事,无不随意化现。正报则佛身,菩萨身,二乘身,六道身,随类备现,以行教化。依报则楼台殿阁,饮食衣服,但有利益,无不化现。

阿弥陀佛既然已经彻证法界,凡是法界中的事,皆可随意化现。正报则化现佛身、菩萨身、二乘身、六道身,随众生类而备现,来施行教化。依报则化现楼台殿阁、饮食衣服,只要有利益,没有不能化现的。

怡山[2]所谓疾疫世而现为药草,饥馑时而化作稻粱。以常寂光土,身土不二[3],理智一如。身能现土,土能现身。身复现身,土复现土。弥陀经云,是诸众鸟,皆是阿弥陀佛变化所作。维摩诘云,以一切众生病,是故我病。

怡山禅师所谓的:疾疫之世而化现为药草,饥馑之时而化现作稻粱。因为常寂光土,身土不二,理智一如。身能现土,土能现身。身复现身,土复现土。《阿弥陀经》中所说:“是诸众鸟,皆是阿弥陀佛变化所作”。《维摩诘经》中说:“以一切众生病,是故我病。”

夫弥陀身土交现,何妨现永明而复现文宪。且永明之现文宪者,乃乘悲愿以示生。将谓永明生死未了,复随业力以受生乎。

阿弥陀佛身土交现,何妨化现成永明大师,而又示现成文宪公。而且永明大师示现出生宋文宪的情形,是乘着悲愿来示生。难道认为说:永明大师生死未了,又随着业力来受生吗?

众生病故,菩萨亦病。欲度众生,若不俯顺机宜,示生世间,和光同事,以行教化。则凡圣异趣,教莫由施。白鹤孔雀等奇妙杂色之鸟,尚肯变化。岂雅思渊才文中王,制礼作乐辅圣主之纯儒,便有所妨乎。

众生病故,菩萨亦病。想要救度众生,如果不俯顺众生的机宜,示生世间,隐藏智慧之光,与众生同事,以施行教化。那么凡夫圣人不在同趣,教化没办法施行。白鹤孔雀等奇妙杂色之鸟,阿弥陀佛尚且肯变化。难道化现雅思渊才的文章之王,制礼作乐,辅佐圣主的纯儒,就有所妨碍吗?

永明乃弥陀所现,文宪乃永明所现,即身复现身之竖证。其无量寿经等,谓光中化佛及诸菩萨,无量无边,乃遍该横竖二义。以佛光横遍竖穷,无时无处不周遍也。永明之假室以写华严者,乃以身写,以义写,非拘拘然按文字语言论也。

永明大师是阿弥陀佛所示现,文宪是永明大师所示现,就是身又现身的佐证。其中《无量寿经》等经中,认为光中化佛及诸菩萨,无量无边,是遍该横竖二义。因为佛光横遍竖穷,无时无处不周遍。永明大师的借室以写《华严经》,这是以身行写,以意义写,不是局限地按照文字语言来讨论。

凡文宪毕世所作所为,并所撰述,皆所写之华严经也。其至德懿行,虽载明史,然亦略示一二而已。其遗轶者固多。其文之传于世者,唯全集,及此集耳。阅之,则其道德操持,可想见矣。

凡是宋文宪一辈子的所作所为,以及他所撰述的文章,都是他所写的《华严经》。他的高德美行,虽然记载在《明史》,然而也只是大略显示一二罢了。其中遗失的固然很多。他的文章流传在世间的,唯有《宋文宪全集》,以及这个《护法录》罢了。阅读后,他的道德操持,可以想像得到。

全集虽不专说佛法,即世谛文字,未尝不含佛法宗要,如小儿有病,不肯服药,涂药于乳,则不服而服,病即痊愈矣。

《全集》虽然不是专说佛法,即使是世俗谛的文字,未尝不包含着佛法宗要。譬如小孩有病,不肯吃药,将药涂在乳头上,那么就不肯吃药而不知不觉的吃药了,病就会痊愈了。

彼不知佛法者,读文宪公集,既钦其文之洪阔,又服其理之高深。能不断疑生信,愈入愈深,大明儒佛之心法,企出生死之樊笼乎。况其中发挥佛法者,有一百七十余篇之多乎。

那些不知道佛法的人,读了《宋文宪公集》,既钦佩他文章的洪深广阔,又佩服其中道理的高深。怎能不断疑生信,愈入愈深,大大明白儒家佛教的心法,希望出离生死的樊笼吗?何况其中发挥佛法的文章,有一百七十多篇之多呢!

华严所谓或边咒语说四谛,或善密语说四谛,或人直语说四谛,或天密语说四谛,是其证也。

《华严经》所说的:“或边咒语说四谛,或善密语说四谛,或人直语说四谛,或天密语说四谛”,这就是证明。

或曰,楞严戒泄佛密因。文宪自说永明后身,得无违佛清净明诲,而启后世狂妄之徒,以凡滥圣之端乎。

或者有人说,《楞严经》中警戒不可泄佛密因。宋文宪自己说是永明大师的后身,难道不是违背佛的清净明诲,而开启后世狂妄之徒,以凡滥圣的开端吗?

予曰,出格之人,不可以常格律之。君岂不见傅大士之自称弥勒现身乎。彼既不以为非,此何独以为非乎。且狂妄滥圣,适足取辱。如刻人粪为栴檀形,岂能与栴檀相混哉。

我说:杰出的人,不可用常规来衡量他。你难道没有看见傅大士自称是弥勒菩萨的现身吗?傅大士自称是弥勒菩萨的现身,既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,宋文宪自己说是永明大师的后身,为何又认为不对呢?而且狂妄的人滥充圣人,刚好是自取其辱。如同雕刻人粪作为栴檀香形,怎能与真的栴檀相混呢?

或曰,如来智断究竟,其功德智能,神通道力,不可思议。永明虽高,去佛甚远,况文宪乎。

或者有人说,如来智德断德究竟无余,功德智能,神通道力,不可思议。永明大师虽然高超,距离佛陀还很远,何况宋文宪呢?

予曰,君亦知皇帝微行之事乎。智者知是皇帝,愚人视作平民,更有疑其为细作,为盗贼者。何独于如来内秘外现而疑之。

我说:你知道皇帝微服巡行的事情吗?有智慧的人知道他是皇帝,愚痴的人当作是平民,更有怀疑他是奸细的、是盗贼的。为什么就是对如来内秘功德,外现凡夫而生疑呢?

须知此正如来权巧设化,密示即生即佛,即权即实,即生灭而寂灭,即同居而寂光,治世语言资生业等,皆顺正法,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之微旨也。

必须知道这正是如来权巧方便,施设教化,秘密示现生佛不二,权实不二,生灭寂灭不二,即凡圣同居土就是常寂光土,治世语言,资生业等,皆顺正法,都与实相不相违背的微妙玄旨啊!

上根之士,目击道存。中下之流,因言解了。以大慈悲,偶一现此即迹显本之事。俾浅见之人,备知法身大士,普现色身之不思议事。如阴间之事,阳间不知。然上帝亟欲世人改恶迁善,亦尝摄阳人以入阴,示阴狱于阳世。

上根的人,眼光一接触便知“道”之所在。中下根的人,因为言词而解了。佛陀以大慈悲,偶然示现这种即行迹而显本地的事情。使得浅见之人,尽知法身大士,普现色身的不思议事。譬如阴间的事,阳间人不知道。然而天帝很想要世人改恶向善,也曾经收摄阳间之人暂入阴间,示现阴间地狱给阳间人看见。

上帝教人之权巧方便,尚非凡夫情见所能测度,况菩萨神变无方者乎。予故表而出之,企人各遵行,同出娑婆,同生净土,以慰弥陀展转现身之大慈悲心,亦不辜负文宪写经,孙君刻板之一番至意。

天帝教化世人的权巧方便,尚且不是凡夫情见所能测度,何况菩萨的神变无方呢?我之所以表明写出,是希望每个人都来遵行,同出娑婆,同生净土,以慰阿弥陀佛展转现身的大慈悲心,也不辜负宋文宪写经,孙玉仙刻板的一番至诚之意。

夫希骥之马,亦骥之乘。希颜之人,亦颜之徒。孙君之面,予初未识。若非宿承佛嘱,便是深沐宋恩。以故乘愿再来,极力流通,使现未有情,同沾法利于无既也。猗欤(yī yú)[4]懿哉。

仰慕才俊的,本身也是才俊之人。仰慕颜回的,本身也是好学的人。孙玉仙居士,我从来都不认识。如果不是宿世禀承佛陀的嘱托,就是深沐宋文宪的恩德。所以乘愿再来,极力流通,使现在未来的有情,同沾无穷的法利啊!太值得赞叹了啊!

 

< 学习笔记 >

[1]文宪公:宋濂。明朝。政治家、文学家。字景濂,号潜溪,谥文宪。曾三度阅大藏,儒门中以多闻总持著称。传为(宋)永明延寿大师再来。

[2]怡山:怡山然禅师(福建怡山,福州市)。宋朝。所撰《怡山发愿文》中有“疾疫世而现为药草,救疗沉疴;饥馑时而化作稻粱,济诸贫馁。”“虚空有尽,我愿无穷,情与无情,同圆种智。”

[3]不二:指一实之理,如如平等,而无彼此之别。亦作无二、离两边。指对一切现象应无分别,或超越各种区别。

[4]猗欤:亦作“猗与”。叹词,表示赞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