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懂

印光法师文钞

拣魔辨异录重刻序

学道之人,居心立行,必须质直中正,不可有丝毫偏私委曲之相。倘稍有偏曲,则如秤之定盘不准,称诸物而轻重咸差。如镜之体质不净,照诸像而妍媸(yán chī)[1]莫辨。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展转淆讹,莫之能止。

学习修道的人,存心行事,必须质直中正,不可以有丝毫的偏私委曲之相。倘若稍微有所偏私委曲,就如同秤的定盘星不准,称一切物品而轻重都有差错了。如同镜子的体质不清净,照一切外像而美丑不能分辨。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展转错传,不能停止。

故楞严经云,十方如来,同一道故,出离生死,皆以直心。心言直故,如是乃至终始地位,中间永无诸委曲相。书曰,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[2]

所以《楞严经》中说:“十方如来,同一道故,出离生死,皆以直心。心言直故,如是乃至终始地位,中间永无诸委曲相。”《尚书》中说:人心是危险难测的,道心是幽微难明的,只有自己一心一意,精诚恳切的秉行中正之道,才能治理好国家。

法藏[3]宿世,固有灵根。即现生之悟与见地,亦非卑浅。但以我慢根深,欲为千古第一高人。特意妄立种种宗旨名相,着五宗原。以企后学推尊于己,竟成魔外知见。

法藏法师在过去世,固然有慧根。就是这一生的解悟与见地,也不是卑陋浅薄的。但因为我慢心的根深蒂固,想要成为千古第一的高人。特意假立种种的宗旨名相,写了《五宗原》这本书。来希望后学之人推崇尊敬自己,最终反成邪魔外道的知见。

使当日直心直行,允执厥中。将见密云会下,无人能敌。道风之振,何难超越诸方。惜乎不以实悟实证为事,而预先设法,以为超越一切之计。遂致密云七辟三辟,以正其非。

假使当时他是直心直行,真诚地遵守不偏不倚的中道。将会见到密云大师的座下,没人能够敌过他。道风声振,超越诸方又有什么困难。可惜他不以真实参悟,真实证得作为事务,而是预先设一个法,作为超越一切的计谋。于是致使密云大师写了《七辟》、《三辟》,来匡正他的错误。

然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果是英烈汉子,自当惭愧忏悔,知非改过,以期实悟实证。则临济法脉,如来慧命,岂不直接其传。何得慢幢高竖,护短饰非。引起其徒弘忍等,更加狂妄。逞己臆见,着五宗救。挽正作邪,以邪为正。谤法谤僧,自误误人。较之法藏,更深十倍。盲引盲众,相牵入火。噫。可哀也已。

然而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果真是个英烈汉子,自己应当惭愧忏悔,知道错了就改过,以期望真实悟和证。那么临济宗的法脉,如来的慧命,难道不是直接传给他。何须慢心之幢高高竖起,护己之短,掩饰过非。而引起他的徒弟弘忍等人,更加的狂妄。夸耀逞示自己的主观私见,写了《五宗救》。挽拉正法而作邪法,以邪法当作正法。诽谤佛法,诽谤僧人,自己错误而误导他人。比起法藏,更深了十倍。一盲引众盲,相牵入火坑。唉!实在是悲哀啊!

藏忍平生,刻意文饰。致令门庭甚盛,士大夫多为外护。故彼父子之语录,并五宗原,五宗救之僻谬邪说,悉皆续入大藏。

法藏弘忍的一生,刻意文辞装饰。导致他的门庭很是兴盛,士大夫大多成为他们的外护。所以他们师徒的语录,以及《五宗原》、《五宗救》的谬论邪说,全都续入大藏经。

至雍正十一年,世宗欲选语录。遍阅彼等著作,知其意见僻谬,必至瞎人正眼。着令尽毁其板。又敕天下丛林,凡有此书及板,尽行毁除。倘有私藏者,发觉以违律论。又恐或有深受其毒,莫能尽吐。因将五宗救中狂悖甚者,摘录八十余条,逐条驳正。

到了雍正十一年,清世宗雍正皇帝想要摘选禅宗语录。周遍阅读他们的著作,知道他们的见解不正且错谬,必会导致害瞎他人的正眼。下令毁除全部的刻板。又敕命天下的丛林,凡是有这些书以及刻板的,全部要毁除。倘若有私藏的,发觉后以违背律法论处。又恐怕或者有人深受他们的毒害,不能全部吐尽。因此将《五宗救》当中狂妄悖谬得太厉害的地方,摘录了八十多条,一条一条的加以批驳匡正。

命续入大藏,以企开人正眼,报佛祖恩。但以万几无暇,至十三年春,方始脱稿。未及誊清,龙驭上宾。高宗继立,方始刊板。只因未委通人,凡草书替代之字,许多竟作本字。如以谓作为,多至百余。

命令续入大藏经,以希望打开众生的正法眼,报答佛陀祖师之恩。但是因为日理万机,没有闲暇,到了雍正十三年的春天,方才脱稿。没来得及誊写清楚,雍正皇帝就驾崩了。清高宗乾隆继位,方才开始刊板印行。只因为没有委托通达之人,凡是草书替代的借字,许多竟然当作本义字。例如将“谓”字当作“为”字,多到一百多处。

世宗所刻书册经板,悉皆校对精严。唯此一书,错讹甚多。故知的系宾天之后所刻。又雍正十三年春,开工刊大藏板。此书上谕,命入藏流通。而竟未入者,以高宗御极未久,殚精政治,无暇提倡。

清世宗雍正皇帝所刻的书册经板,全都校对精严。唯有这本书,错误很多。所以知道的确是驾崩之后所刻的。又者,雍正十三年的春天,开工刊印大藏经板。这本书,雍正皇帝诏书,命令要入藏流通。而竟然没有续入藏经,是因为清高宗乾隆皇帝登基不久,竭尽心力在政治事务上,没有闲暇来提倡。

其余缁素,以法藏徒党甚盛。恐其一经提倡,或致招祸,因皆置之不论,以故未入。书册殿板,存于大内。除皇帝有敕,无由刷印,因兹不传于世。

其余的僧俗,因为法藏一门的徒弟党羽势力庞大。恐怕他们一提倡,或会招致祸事,因此都放在一边不论,因此没能续入藏经。这本书的殿刻板,存在大内宫中。除非皇帝有命令,否则没办法印刷,因此不流传于世。

然此法宝,必有神物守护。令其久秘复出,得广流通。其因缘具于石印序中。兹拟重刻木板,因息心校阅,俾还世宗本来面目。应季中居士,愿任刻资。遂序其颠末,以告来哲。

然而这个法宝,必定有神物来守护。令这本书长久隐秘而又出世,得以广泛流通。其中的因缘,具体在石印序文中。现在打算重新刊刻木板,因此专心校对阅读,还清世宗写这本书的本来面目。应季中居士,愿意担任刻印的资费。于是写下了其中的本末始终,来告示来学的智人。

夫欲了生死,必须实证。若唯悟而未证,则烦惑尚在,大须努力。倘能兢兢业业,历缘锻炼。则觉照存心,冥符圣智。人我是非之凡情,无由而起。若不加觉照,依旧凡情炽然。功行愈高,情见愈重。由悟入迷,在所难免。

想要了生死,必须实修实证。如果只是开悟而没有实证,那么烦恼惑业还在,还须要大大的努力。倘若能够兢兢业业,经历事缘的锻炼。那么觉照存于心中,冥然符合圣人之智。人我是非的凡情,没有路途生起。如果不加以觉照,依旧凡情炽然。那么功夫行持愈高超,人我情见就愈重。由开悟而再迷惑,在所难免。

如人睡惺不起。久复睡着。古人谓大事已明,如丧考妣。正以烦惑未断,或恐复迷。须知断惑之人,便无凡情。既无凡情,何有生死。

如同一个人睡醒了不起床。久了又会睡著。古人说:大事已明,如丧考妣。正是因为烦惑没有断,恐怕又再迷惑。必须知道真正断惑的人,就不会再有凡夫情见。既然没有凡夫情见,哪里还有生死呢?

大悟之人,其悟纵与佛同,其惑犹未断除。必须念念觉照,庶免凡情用事。藏忍父子,虽则悟处高深。只因我慢过甚,全体埋没于人我情见之中。而犹欲为续佛慧命之第一高人。以致一错永错,而莫之能反。尽其智力,只做得个平侍者之身分。可不哀哉。

大悟的人,他的开悟纵然与佛相同,他的烦惑还没有断除。必须念念觉照,才免得以凡夫情见行事。法藏弘忍师徒父子,虽然所悟境界高深。只因为我慢太厉害,全体埋没在人我情见当中。而还想要成为续佛慧命的第一高人。以致一错永错,而不能返回。尽他一生的智力,只做得个平侍者那样的身分。可不是悲哀吗?

如来深知末世众生,烦惑难断。特开一信愿念佛,求生净土法门。令其于临终时,蒙佛接引,往生西方。既得往生,则超凡入圣,了生脱死。承侍弥陀,追随海众。从兹圆破无明,彻证自心。直至成佛而后已。

如来深知末世众生,烦惑难以断除。特别开示一个信愿念佛,求生净土的法门。令我们在临终时,蒙佛接引,往生西方。既得往生,就超凡入圣,了生脱死。承侍阿弥陀佛,追随清净海众。从此圆破无明惑,彻证自心。直至成佛而后已。

使藏忍知此,当即上品往生,证无生忍。普现色身,广度群迷。又何至妆点文饰,欲得超师越祖之虚名,企其流芳百世。一经明眼人看破,竟落得个邪魔外道之实号,而遗臭万年。呜呼哀哉。

假使法藏弘忍师徒知道这个法门,应当会上品往生,证无生法忍。普现色身,广度群迷。又何至于妆点文辞修饰,想要得到超越祖师的虚名,企图流芳百世。一经明眼人看破,竟然落得个邪魔外道的实号,而遗臭万年。实在悲哀啊!

 

< 学习笔记 >

[1]妍媸:美好和丑恶。

[2]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:语出《尚书・大禹漠》。是儒学乃至中国文化传统中著名的“十六字心传”。
 人心惟危,人的嗜欲之心是危险的。惟,是。危,险恶。
 惟精惟一,用功精深,用心专一。精,(用功)精深。一,(用心)专一。
 允执厥中,言行符合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。允,诚信。执,保持。厥,其。

[3]法藏:汉月法藏。明朝。临济宗。师承密云圆悟禅师。作《五宗原》梳理禅宗五家(临济宗、曹洞宗、沩仰宗、云门宗、法眼宗)之渊源,以圆相为万佛之祖,临济为正宗。书成之后,其师密云圆悟、法弟木陈道忞著、雍正帝先后破斥其论,而其门人潭吉弘忍则极力辩护。《五宗原》遂成为卷起师徒法眷间论争之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