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民国二十六)
看了你的来信,文词义理都很好,没什么可以修改的地方,所以不加批改。你现在二十一岁,能写诗作文,是宿世有善根的人。然而必须谦虚谨慎、修身养性,不要因为聪明就高傲自负轻视他人,愈是学问广博,愈要觉得自己不足,那么将来的成就,难可测量。
十年前,谛闲法师有一个徒弟,名显荫,人极为聪明,十七八岁出家。但是气量太小,一点委屈都不肯受。
第一次讲完小座后,回来拜师父,他的师父并没有说他讲得不好,只是说声音太小,因这一句话他就病了。而谛闲法师,一味令他心里常欢喜,所以他骄傲的习性就日增月盛。
后来到日本学习密宗,他所发挥阐扬密宗的文字,全都寄到上海居士林,刊登在《上海佛教居士林林刊》上。他自己抬高自己的位置,已经是唯有我最高了。后来回国,到观宗寺看他师父。
谛闲法师说:你的名声很大,可惜没有真实用功,应当闭三年关,用用功才好。他一听到这句话,心如刀割,当天就病了。第二天带病前往上海居士林,一年多就死了。
死后不久,我到上海太平寺,居士林林员朱石僧来,向他询问显荫死时的景象。他说:糊糊涂涂,佛也不会念,咒也不会念。
这还是显密圆通,自己觉得,世间无人可与他相比的大法师,因为不自量力,依仗宿世的慧根,作了二十二三岁短命而死的糊涂鬼,岂不是很悲哀吗?假设显荫能够不自高,谦虚谨慎、修身养性的话,中国的学者,或许没有超过他的。
我怜愍显荫,以他因此而死,作为你的前车之鉴。我现在已是苦不堪言,视力、精神都不足。白天还有人来,又有四方来的信,不要说回复,就是看也要许多工夫。
我在普陀山,从光绪十九年(1893),到民国五年(1916),二十多年比较安乐。整年没有一个人来拜会,没有一封信寄来。
自从民国六年(1917),王幼农将一封信印了几千册,徐蔚如将三封信印了几千册。第二年(1918)又印《文钞》。从此一人传虚,万人传实。又因为自己不自量力,刻印各种佛经善书,以期望利益他人。二十年来,简直是专门为他人忙碌。
如今我老了,暂且以闭关作为躲避烦劳的计策。早晚功课,除依照丛林全堂功课之外,每天晚上加念大悲咒,五十遍,或者二十五遍。此外有空就念佛,不记数,因为记数费力的缘故。
你年富力强,应当先将净土法门,认真研究修持,这是凡夫当生了生脱死的大法。这个法门,如果没有宿世慧根,不要说普通人不能明了透彻,即使是彻悟自心,深入经藏的杰出高人,也多半不能明了透彻。
因为他不知道,这是佛法中的特别法门,都按照普通法门的义理来理解,导致不肯相信。或者有相信的人,恐怕专门宏扬净土,怕他人小看自己,所以不肯提倡。
必须知道无论修什么法门,烦惑不断,决定没有了生死的分。唯有这个净土法门,只要具足真信切愿,就可以仗佛慈力,往生西方。你暂且不要以为看过就完事了,应当熟读深思,才知道我的话没有错。
现今讲经的人也不少,然而各随自己的心意。你暂且在江易园那里自己修持,等到自己心中有主见之后,不妨随喜参加各位法师的讲席。你要自己爱惜自己,我爱惜你,只有这二张纸,以后也没有空屡次地告诫教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