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民国二十一)
世道已经坏乱到了极点,人人都急切地盼望得到治理。治理的大道,本来是极近、极容易的。然而世间的聪明人,常常想要标新立异,希望凌驾于古人之上。所以对于近的和易的要道,忽略而不取用,却想要以远的和难的来作为事务,以显示我的本领。最终导致徒然成为骚扰,适得其反,国家混乱、人民困苦,无可救药,能不悲哀,能不畏惧吗?
不知道圣人本着天理、人伦来立法,令人各个注重根本、重视伦理,亲身践行孝(孝敬父母)悌(友爱兄弟),所以孟子说:“尧舜的成圣之道,就是孝悌罢了。”(出自《孟子・告子上》)“尊敬赡养自家的老人,进而推及到别人家的老人;抚养教育自家的小孩,进而推及到别人家的小孩,那么治理天下就可以运握在掌上了。”(出自《齐桓晋文之事》)果真能够各自存着忠恕之心(《论语・里仁》中,子曰:“参乎,吾道一以贯之。”曾子曰:“唯。”子出,门人问曰:“何谓也?”曾子曰: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”),共同加深以人民为同胞、以物为朋友的情谊,那么守礼谦让之风兴起,感化残暴的人使其不再作恶,进而废除死刑,民俗淳善,天下太平啊!
圣人又考虑到人们或许有鉴察考虑不到的地方,所以又用因果报应的事理作为训导。所以《尚书・大禹谟》说:“遵循道义就吉祥,违背道义就凶险,行为与结果的关系,紧密得如同影子之于物体,回响之于声音。”又说:“行善,上天就降下百种吉祥;作恶,上天就降下百种祸殃”。
孔子称赞《周易》,最初就说:“积德行善的人家,必定会有余庆(恩泽子孙);作恶多端的人家,必定会有余殃(祸及子孙)。”箕子陈述《洪范》,最后才说:“顺天理将得到五种福报(寿、富、康宁、攸好德、考终命),违天理将得到六种穷厄的事(凶短折、疾、忧、贫、恶、弱)”。后世儒者不知道三世因果的道理,将“五福”、“六极”,一一都归于君王的政令。不但诬蔑王政暴虐,并且对于“五福”、“六极”的名字,也一定很难解释得毫无矛盾。
现在暂且用因果比较明显的方面来加以说明。“仁爱别人的人,别人也恒常敬爱他;恭敬别人的人,别人也恒常恭敬他。”(出自《孟子・离娄章句下》)“用违背情理的话去责备别人,别人也会用违背情理的话去责备他;用违背情理的手法得到的货利,也会不合情理地失去。”(出自《大学》)“杀害了人家的父亲,人家也会杀他的父亲;杀害了人家的哥哥,人家也会杀他的哥哥。”(出自《孟子・尽心下》)凡是施加于外的事理,没有不是这样的。
至于自己修身的因果,《尚书・多方》中说:“圣贤亡失了正(善)念,就会成为狂妄的人;狂妄的人克服了妄(恶)念,就会成为圣贤”,作圣、作狂只是从亡失正念、克服妄念而得的。所谓:“一个人如果立志去实行仁德,那么就不会去做恶事了。”(出自《论语・里仁》)
能够立志实行仁德,那么就能在羹汤之中、墙壁之上见到先哲。谨慎独处,独寝时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被子,独行时不愧对自己的影子;不立志实行仁德,那么人的情欲就会一天天肆虐,天理就会一天天泯灭,这样便同禽兽差不多了。
孟子所说:“西施的脸上蒙上不干净的东西,那么人人都捂着鼻子而从她身边走过去(西施长得极其美丽,如果满脸涂上粪便,那么人们将会厌恶她的臭秽,不但不肯看她,而且将会捂着鼻子而走过啊);虽然是一个长相丑陋的人(恶,是说相貌丑陋。恶人,就是相貌丑陋的人),斋戒沐浴,却可以事奉上帝。”(出自《孟子・离娄章句下》)这都是因果报应的道理(美丑善恶相互转化)事情啊!
圣人教化人们,先跟他们直接陈述那些所应当去做的方法,再指出遵从或违逆的利害得失,二者(知其然,知其所以然)互相辅助而行,不可偏废。
圣人想使人们各个修仁德,各个恪尽本分,唯恐人们或许有所忽略,所以用因果报应的理事来督促他们,期望他们都能恭谨遵从,而不要有违背的情形发生。
然而所说的因果,只是说到他本身,以及他的子孙而已。因为不谈出生以前,死亡以后的事,所以对于本人过去、未来的因果,都没有提及。
箕子以“五福”、“六极”的义理,发挥阐述过去的因,而为现在的果。所以知道,圣人因为这不是平常人所容易了解知道的义理,因此不说,并非圣人不知道有三世因果啊!
自从佛教东来,大大阐明心、佛、众生,三者毫无差别的道理,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的事实,人民在冥冥中受到佛法利益的,怎么可以数得完呢?试着举出一二例,应当可以全部知道了。
在周朝初年,文王路见枯骨而掩埋,但是不到三、四百年,杀人殉葬的风气,就遍行天下了。天子、诸侯、大夫、士人,都可以随他自己的权力,杀人来殉葬。而其中强有力的人,各个都以殉葬的人多为荣。
秦穆公,是秦国的贤君,尚且杀了一百七十七人来殉葬。而且子车氏三兄弟(奄息、仲行、针虎),都是秦国的贤臣,尚且不能因为他们是为国为民的贤臣,而得以免除殉葬。并且,各国还有以几百、几千人来殉葬的。
自从佛教阐明三世因果的事理,而这个风气才得以永远止息。否则,能自然寿终而死的人,大概也会很少啊!这个利益,如果不深思,谁能知道呢?
宋儒窃取佛经心性的奥妙之义,来宏扬阐明儒道。深恐后世之人学习佛法,以致儒教门庭冷落,于是就以得自他人的知识学问,反过来却说他不如我。就歪曲地加以辟驳,说佛以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,作为欺骗愚夫愚妇信奉佛教的依据。而且说人死之后,形体既然腐朽毁灭了,神识也飘散了,纵然有地狱的苦刑,又能施用到谁人身上呢?
如果像他们所说的那样,那么人的出生,就会没有来所,人的死亡,也会没有去处。那么圣尧暴桀同归于死,一死之后,善恶全都成为空了。因此,就无法劝人行善,也无法惩人作恶了。徒然地以尽道义、尽本分,诚意、正心作为教导。而又破斥佛教督促人们不得不尽道义、尽本分,诚意、正心的大权柄(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)。他们思想的错谬,怎么可以说得完呢?
由此,儒者都不敢宣说因果,也不敢教人努力行善了,因为他们常常以“有所求而行善就是恶,就是自私自利”来作为训导的缘故啊!
“无所求而行善”,实在是善行的最高境界,这是圣人分上才能做到的事,怎能以此来教导普通人呢?如果以此来教导普通人,就是阻碍他人行善,引导他人行不善了。然而圣人虽然能够无所求而行善,但圣人也曾经有所求而行善过,并非完全是无所求啊!
蘧伯玉到了二十岁,才明白前面十九年的过失;到了五十岁,才明白前面四十九年的过失,想要减少他的过失而未能做到,这是一生有所求(为了减少过失)啊!
曾参平时以三事来自我反省,到临终时,方才说:“《诗经》中说:‘战战兢兢,好像站在深渊旁边,好像踩在薄冰之上。’从今以后,我知道(我的身体)会免于毁伤了。”这是从始至终都有所求(求身体免于毁伤)啊!
颜渊问什么是“仁”,孔夫子告诉他:“克制自己,使言行符合先王的礼法。”等到问到具体实行的纲目,孔夫子就说:“不符合礼法的相不要去看,不符合礼法的声音不要去听,不符合礼法的话不要去说,不符合礼法的事不要去做”。这两个回答都是有所求(求做到仁),并非无所求啊!
孔子在羹汤中见到尧,在墙壁上见到舜,在梦中见到周公。年纪已经七十岁了,还想要上天借给他几年时间,以期学习《周易》来免除大过,这都是深有所求(求免除大过)啊!
宋儒大唱高调,想要以此来自我显示他们的高超,却不知道这刚好与圣人循循善诱的大道相反。他们自误误人,并贻误天下后世之人,实在太严重了啊!
自从宋儒(理学家)破斥因果轮回之后,凡是读书人,都不以儒学五经中所说的作为定论,而以宋儒所说的作为准则。纵然有知道的,也恐怕遭受违悖先儒的非议。并且或许有一些建树,本来可以进入文庙的,但由于他涉于佛学,于是(入文庙)便成了绝望,所以不敢开口说(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的事理)啊!而深明佛理,取佛法来作为自己心法的王阳明(王守仁,号阳明,明代心学集大成者),尚且带有辟驳佛法的言论,他大概是想留出后来进入文庙的一条路罢了。
所以几百年来,劝善惩恶的大权柄(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)已经废弃了,纵然有劝善惩恶的,都属于枝末,不是根本,利益很少。近来因为欧风东来,一班喜好标新立异的人,凡是西方人所做的事,没有不模仿效法的,而且变本加厉,更超过了好几倍。
至于西方人为国家、为公理的方面,却置若罔闻。所以导致提倡废儒经、废伦理、废孝道、无羞耻等,不忍见到听到的章程,举国上下疯狂到不能用言语来形容。
假使一切人,都知道有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的事理,纵然以死来威胁他,令他做如上所说的各种事情,那么他宁可赴死,也不敢作如此的大恶啊!所以要知道,今天的灭儒教、灭伦理,以期实行兽化的情形,它的祸根都是从宋儒(理学家)破斥因果的学说所埋伏下的。真是太厉害了,思想学说误导毒害众人,虽然是洪水猛兽,它们带来的祸害也没有这样酷烈啊!
过去有人问我说:“世道坏乱已经到了极点,要如何来治理呢?”我说:“你如果能够知道坏乱的原由,那么就知道治理的法则了。”周安士先生说:“人人知道因果,这是天下大治之道;人人不知因果,这是天下大乱之道。”
由于儒者忌讳谈因果,致使世道人心,日渐浮薄,慢慢到了今天,竟敢以废儒经、废伦理等来作为提倡。假使他们真地知道因果,不但这种话不敢说出口,也不肯听进耳,因为那些是忘恩负义之徒的恶音,不是具有人心者所应该听闻的,听了令人痛心疾首,不能停止啊!
现在想要返大乱为大治,如果不尽力提倡家庭教育,就无从下手了。而家庭教育,最初应当以敦笃伦常、恪尽己分,防止邪念、心怀诚敬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作为根本。又必须常谈三世因果、六道轮回的事理,那么家庭中所出的人才,就都成为贤善之人了。
既然家家都有贤善的人才走出,即使有少数不贤善的人,也应当受到贤善的人的熏陶,被他们所感化,也会成为贤善的人。所以说:天下不太平,平民百姓都有责任。
这是因地而跌倒,也要因地而爬起,由治到乱,由乱到治的定论。不依照这个方法却想得到大治,怎么可能呢?这是有心世道人心的人,所共同忧虑的。
潘对凫居士,对此有全面、深刻的认识,于去年请许止净居士,编辑《佛学救劫编》。以三皈、五戒、十善,作为改过向善,返迷归悟的正道,清净身、口、意三业,勤修戒、定、慧三学,以期去除原本没有的妄业,恢复本有的真心。
又再令大众信愿念佛,求生西方,永离五浊恶世,常享四德法乐。并再以普贤菩萨广大愿王作为依归,就可以承蒙阿弥陀佛的慈力,与自己的愿轮,在十方世界,随类现身,施设种种方便法,度脱众生,普令众生,同成佛道,虚空有尽,我愿无穷。这是救劫的至极功夫啊!
古语说:“救人必须救得彻底。”这样的救法,可以说是彻底到极点了。然而在不知道佛法真理的人面前,刚开始不得不用浅近的因果事迹,来启发他们的信心。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迹浅近,就不想看而放置在一边,那么十方三世一切诸佛,上成佛道,下化众生,从初始到最终的妙道,自己应该能够得到了。普愿志同道合的人,各自共同勉励。
[1]民彝:人伦,指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伦理道德准则。彝,法度,常规。
[2]惠迪吉,从逆凶,惟影响:语出《尚书・大禹谟》。惠,柔顺的,顺从的。迪吉,吉祥,安好。从逆,参与叛逆。
[3]见先哲于羹墙,慎独知于衾影:吃穿住行,时刻想念圣贤教诲;独行独卧,始终慎如众目睽睽。衾,被子。语出《文昌帝君阴骘文》。
见先哲于羹墙,语出《后汉书・李固传》:“昔尧殂之后,舜仰慕三年,舜坐则见尧于墙,食则见尧于羹。”(尧死后,舜日夜思念,三年之中,坐着便看到尧的形象在墙上,吃饭时便看到尧的影子在羹中。后以“羹墙”、“羹墙见尧”为思慕前辈或先贤之典。)
衾影,语出《宋史・蔡元定传》:“独行不愧影,独寝不愧衾。”(一个有德性的人,独自一人走路不愧对于自己的影子,独自一人就寝不愧对于身上的被褥。)
[4]泽及枯骨:恩泽施及死去的人。形容恩情深厚。《吕氏春秋・孟冬纪・异用》记载,周文王在野外,见到路边有枯骨散落,便让手下人去掩埋,说,天子是天下之主,国君是一国之君。我是周王,所以我就是这些枯骨的家主,我应该负责掩埋。”
[5]子车:姓氏。古读zǐ jū,今读zǐ chē。春秋时秦国有子车仲行、子车奄息、子车钳虎三位贤者。秦穆公很喜欢这三人,所以死时将他们陪葬。
[6]三事自省:曾子每日反省自己的过失。三,表示多数或多次的。◇《论语・学而》:“曾子曰,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(我每天多次地反省自己:替别人办事是不是尽心尽力呢?跟朋友交往是不是真诚,诚实呢?老师传授的知识是否复习过了呢?)
[7]枭獍:比喻狠戾忘恩之人。枭,旧说为恶鸟,生而食母。獍,旧说为恶兽,生而食父。
[8]潘对凫居士:潘守廉。字洁泉,号对凫居士。清末官员,学者。退隐后潜心佛学。潘氏家族累世为官,潘对凫居士之子为民国时期北洋军阀政府最后一任国务总理潘馥(亦作潘复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