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宿业很深,有眼睛却如同盲人。常常从事忏除,但罪业仍旧如故。想来必定是多生以来,曾经以自己的见解妄说佛法,丧他人的法眼,误导他人的正智所导致的。所以,这一生不敢以人情好恶来立言作论。宁肯让人憎恶责骂,断然不敢根据其人的喜好来赞誉他,以致自陷陷人。
从去年夏天至今,写给阁下的书信,将近有一万字。其中的愚诚固然诚恳,想来阁下应当已经彻底见到我的肺腑了。而今于本月二十四日,接到您所惠赠的《佛学指南》一册,随即翻阅大概,见其中上编所引,诸位名人所记的因果事迹言论,实在足以振聋发瞆,启迪世人。
即使有不大恰当之处,但大体有益,小毛病又有什么妨碍。倘若能有一条条的评议,那么其利益就更加广大了。应当让《时事新报》逐一登报,以使世人的耳目一新,以使阁下的宏愿畅达。
下编大体固然很好,然而杨仁山的《十宗说》,黎端甫的《大藏大略》,已经在《佛学丛报》上登载过了。《三国佛教略史》,原本也很粗略,如今又更粗略了。其余都是如此,登不登都可以。其中也有小毛病,但因为无关紧要,加上视力、身体不好,所以没有标出。
阁下所著的各种书籍,唯有这本书的利益最广大。因为中下根人,必定由因果报应而进入佛门,才有真实利益。否则只当作口头活计,不知道恪守诚敬、谨慎独处,以期亲自证得、真实达到。
世上那些狂慧的人,都是由于最初没有服下这个因果报应的法药。而将佛陀祖师“直指人心,当体即是”的法言,反而认做放肆恣意、随任业力,了无忌惮,恶法不须断,善法不须修的依据。以凡夫情见,测度圣人智慧,就像美味醍醐变成了毒药砒霜,能不悲哀吗?
这本书一出,必定让一些人心里变得战战兢兢、警惕勉励,畏惧小心、谨慎不安。从这里得到真实利益,远离真实灾祸。从一人到多人,从一生到多生。蒙受法利而沐浴佛恩,出离苦海而登上觉岸的人,相继无穷啊!
谨此为阁下庆贺。直到看到最后的书目,仍旧列出刘仁航《法华经力》的书册。去年冬天,阁下以虚心请我指正,我已经说明他的书,不可流通。后来因为友人,从远方写来书信,令我径直陈说并以法劝谏。
我又再通切陈述他的过失,以及流通此书,必定招致他人辟驳。纵然刘演宗固执不从,为何阁下又代为流通呢?我与刘演宗向来没有说过一句话,见过一次面,前面两次书信,多为刘仁航考虑,少为阁下考虑。而今则是专门为阁下考虑了。
阁下深通佛法,哪里会不知道,自作教他,见闻随喜,同样招受善恶业的果报呢?刘仁航是自作,阁下代为流通,就具足了自作教他,见闻随喜。何况我两次写信,陈述其中的利害,阁下为什么仍然为之流通呢?
在阁下的意思,认为第二次的信,是我的托词,实际上没有人写信令我劝谏。你哪里知道我对于这件事,颇费周折呢?
因为这位友人必定要我一条一条的驳斥,广泛印送,以期众所共知,不受其害。我认为这是文人习气,常常有心思没有了结,就想要发挥的弊病。我应当劝他将书焚毁,永不流通就好了。何须多说话语,多费钱财呢?因此将第一次的信,以及第二次的信,一并寄去,而且令他不要将我的信给人看。他回复我的信,说我想要取消得无有形迹,使彼此各得利益。读了令人落泪。
不料今年阁下仍然为他署名流通,那么阁下回复我的信,就像是哄小孩子不哭的作为,不是心悦臣服的言论了。我爱护阁下,超过阁下爱护我,所以我又要呱呱啼哭。
阁下如果肯怜悯在下,无论刘仁航认为自己的著作如何高妙、如何深广,你(刘仁航)想要流通,你自己去流通,即使以威福逼迫,我(丁福保)也不肯代你流通,我就不哭了。否则,我印光只有自怨宿世口业太深,所以导致说出的话语,无人相信。
十法界,随人自造,与我有什么相干。虽然心中实际上没有安慰愉悦,而啼哭也不再起了。为什么呢?因为对于他人无益,而对于自己有损,不如停止。岂能效仿杜鹃,空啼无用呢?
阁下发弘誓愿,想要普利一切众生,而对于损害众生慧命的书却极力流通。是法眼未能彻底见到其中的弊病呢?还是人情阿谀其所好呢?我就不知道了。如果继续再流通的话,我就不敢再向阁下开口了。
去年八月,张云雷先生来信,我回信中大略说到,世道人心,日趋日下,你主持报馆的事务,应该对于戒杀放生等言论,以及因果报应等事迹,每天登载一二条,使得读者看后有所借鉴,警惕谨慎,渐渐感化、渐渐熏染,如此不知不觉渐渐地达到圣贤的地位。
他回信说,应当另辟一个栏目,专门登载佛门言论。我已经起七念佛,所以没有陈述我的想法。他与叶伯皋、应季中等几十人,议订章程,每天登载。推叶伯皋为主编。读过之后,才可以登报。
到了腊月,有人将“征文启”拿给我看,才知道他的办法。接着周孟由多次来信,令我写论,我最初极力推辞。接着不得已答应了,将平时所录的文稿若干篇寄去。听说正月间所登的,都是我的文稿。也有不是我寄去的,而是我寄给他人的书信,他人自己寄到报馆的。
我在乞食之余,留了些残羹馊饭。诸位名人取出,以供众人耳目,不禁惭愧死人。然而也无可奈何,只好随他去了。写此以博一笑。(民国七年<1918>正月二十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