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真达和尚从上海来,带来居士的信和讲演稿,读后非常欢喜。
杨棣棠在几年前,很是提倡佛法,所以你将他的书信,印成两本。杨棣棠后来想写《儒释一贯》,想让我写序,委托山东的臧贯禅转告我,臧贯禅也没有说明杨棣棠的住处,我也不问,写好序仍就交给臧贯禅。
第二年,杨棣棠写信来致谢,也是由上海居士林转来,此后就没了消息,已经四五年了。我问居士林,杨棣棠有没有信来,回答说:没有。或者他放下身心,切实用功,想要在世间大大阐明儒佛之道,也不可知。
你所讲的很好,实在是根本要义。只是第一章,“论孔子之天命”这一段,完全效法宋朝的儒生,完全与孔子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、《周易》、《春秋》的正理与名义相违悖。
儒教书籍中说到“天”,哪里有佛教理性第一义天的意思。这是宋儒看到这些义理高深,窃取佛教中的名义来壮大自己,想与佛教争个高低。然而竟将真实的事说成是空理。
你学佛也有些年头了,怎么还不知道宋儒的过错,却想要沿袭他们的说法来开启他人的“正知”呢?佛教中事理,性相,修证,因果等,不会互相混滥。
宋儒专门窃取其中最深的理性义谛,其余的事相,一概都抹杀。所以排斥因果报应,生死轮回,认为“天”就是理性;“鬼神”,是阴阳二气的良能。
因此,一般有眼无珠的人,尊奉他们的学说,大家都以因果报应,生死轮回,当作是佛教骗人的说法。纵然有看得明白的人,因为门派虚荣心太强盛,想要百年之后进入文庙,受后人供奉,也不得不人云亦云。
理学的阐明是由于宋儒,理学的灭亡也是由于宋儒。从此以后,大多数的人,都将因果生死轮回当作是渺茫虚无,以致无法劝人行善,惩人做恶了。
以前没有欧风,尚可支持人道伦理。近来欧风东来,竟公然提倡废儒经、废伦常、废孝道、免羞耻、杀父、杀母的学说,与这些相应的事实,也全都搬演出来。这个祸根,完全是从宋儒而来的。
我每一想到这里,就不禁为儒教痛惜。偶尔对一二位知己友人,说到这些义理,绝对没有一人不认为是如此的。在宋儒当时提倡这些学说,他们的本意是恐怕他人认为儒教的义理,比佛教浅显。
得到这些义理来维持,才不至于天下后世的人,完全崇奉佛教,而藐视儒教。然而不知道几百年后,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。所谓:想要大大阐明儒教,正成了灭除儒教啊!悲哀啊!
儒教圣人的本地,我们不知道。讨论儒学的人,就必须按照儒教所建立的地步身分来讨论,才能没有弊病。你后面的讲说,都很好。
只有这一段,我已经知道你非常固执地佩服宋儒。在这大众群起灭除儒教的时候,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事,却还沿袭宋儒的老套,想在今后一同效法宋儒执理废事的学说。
又想要将这些说法贡献给杨棣棠,倘若杨棣棠是真正的大通家,决定不会赞许你的这种说法。如果他还依附他人所说,那么就会引导杨棣棠进入执理废事的门中,这种祸患哪有穷极。
所以我不寄给杨棣棠。而略说宋儒的心病,以及因此导致现在率领天下的人同归兽域的恶极世道。你如果认为我所说的不对,请熟读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、《周易》、《春秋》中说到“天”的地方,看看究竟是宋儒错了,还是我乱说了。
孟子、荀子、告子,以及所有儒书,说到“性”的地方,如果按照儒家的本宗来讨论,那么我不敢插嘴。如果按照佛教来讨论,那么他们所说的“性”,全都属于情的范畴。
虽然他们名为性,但不能认为是真如不变的佛性。倘若在这个地方一笼统混乱,虽然能够利益他人,也伏有误害他人的祸根。如果知道他们说的性就是情,那么认为性是善,是恶,是善恶相混,都可以。如果认为他们说的这个性,是真如不变的佛性,那么说是善,还都属于多余的话语。何况又说是恶,是善恶相混呢?
古往今来的大聪明人,常常喜好自立门庭,不肯人云亦云,所以导致有这些议论。正所谓世界原本清净太平,只是人们自己扰乱罢了。
另外,你久慕杨棣棠之名,想要与他互相切磋琢磨,这篇文稿为什么不令人抄好,却写得如此潦草,很失交友之道。我直心直口,不计较他人是否认为正确,还请慧察体谅。(杨朱的学说,对于世道毫无利益,怎可与墨子相提并论,补充说明。)
再有,许止净又将《历史统纪》,略为增改修定。李耆卿准备刻成木板,以期永久流传(请了一位极为高明,善写宋字的人书写刻印,也很认真,不惜工本)。这样必须二年后,才可以出书。
现在又照着旧式排板,也排了两种,慢慢办理不着急,大约年内或许可以出书。这个印板排成,纸板打好后,去年所打的八付纸板,全都烧掉,使得后人都能阅读这个好的本子。
没有事,不要来信,免得彼此劳神。某某人由于这二本书,真有正知正见的人,还肯提及吗?枭鸣獍嗥,谁愿听这些声音,何必要提起。(五月十三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