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懂

印光法师文钞

复周群铮居士书

了清和尚,以手书见示,深感居士为法真心,爱我至意,而不知其为爱之之道,故不得不略陈梗概,以去疑情。

了清和尚把你写的信给我,深感居士为佛法一片真心,爱护我情意至深,但却不知道这个爱护的道理,所以不得不大略陈述其中的要点,来去除你的疑情。

佛门汇载,乃欲以振兴法道,开导愚迷,非理致渊深,笔墨超妙如海阔天空,金声玉振,令人一见即能猛省,如暮夜闻钟,顿醒幻梦者,何堪凑入。印光一介庸僧,百无一能,兼以久婴目疾,不能遍阅经论,又以素无闻性,彻过彻忘,方寸之中,了无所有,何能预此嘉会乎哉。

《佛门汇载》这个专栏,是想要振兴佛法大道,开导愚昧群迷,不是义理达到深邃,笔墨高超美妙如海阔天空般高远广大,金声玉振般铿锵和谐,令人一见,就能猛然省悟,如同夜晚听到钟声,顿时惊醒幻梦的文章,怎能凑入登载。我乃一介庸僧,百无一能,又加上患有眼疾很久,不能周遍阅读经论,又因为一向没有记性,转过头去,便彻底忘记,脑海之中,一无所有,如何能够参预这个嘉会呢?

数十年来,无事不亲翰墨,蔚如搜其芜稿,为之刻板,已属过分,况今又作以贻时事新报馆乎。语云,无米不能炊饭,光非不要体面,但以无米之故,不能以土石糠[禾+會]假充佳肴,以贻人诮让。

几十年来,无事不拿笔墨,徐蔚如搜集我的文稿,刻板流通,已属过分,何况现今又要给《时事新报》报馆写文章呢?俗话说“无米不能做饭”,我不是不要体面,只是因为无米的缘故,不能以土石糠壳,假充佳肴,让人讥笑责备。

至于俗家族第,出家年岁,及所住之处,所作之事,乃大通家有功法道,后人录之以作标榜,发人景仰企慕之心,不得不尔。若光之庸劣,食息之外,了无所知,了无所能,何堪用此一套。

至于俗家族名门第,出家的年岁,以及所住的地方,所作的事情,乃大通家有功于佛门法道,后人记录下来,作为标示榜样,发起他人景仰钦慕之心,不得不如此。像我这样平庸低劣,吃饭睡觉之外,一无所知,一无所能,哪能用这一套。

用此一套,乃成刻人粪为旃檀,美则美矣,只是臭而不香。亦如以土木作金碧,华则华矣,但唯色而无光。光未出家,即以虚张声势为愧,况今欲从诸上善人,优游于安养世界,岂肯无而为有,以欺世自欺乎哉。

用这一套,就成了刻人粪为旃檀,美是很美,只有臭气而没有香气。也如同将土木漆成金黄碧绿,华美是华美,只有颜色而没有光彩。我没有出家前,就以虚张声势为惭愧,何况现在想跟从诸上善人,优游于极乐世界,怎肯以无为有,来欺骗世人、欺骗自己呢?

一句南无阿弥陀佛,只要念得熟,成佛尚有余裕,不学密法,又有何憾。一日念佛三十万,则是意根舌根俱利。然不可徒羡其所念多,当致力于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而已。

一句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只要念得熟,成佛尚且有余,不学密法,又有什么遗憾。一天念佛三十万,那是意根、舌根都很利。然而不可以只羡慕其念得多,应当致力于“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”而已。

又今之泛泛然修行者,多多皆是不修实行,止图虚名。光曾见许多日课十万弥陀者,皆属虚张声势,以自诳诳人耳。此种习气,染之则徒劳无功,小则无而为有,大则以凡滥圣,非徒无功,其罪有不可尽言者。

另外,现今泛泛修行的人,大多都是不修实行,只图虚名。我曾经见过许多日课十万弥陀名号的,都是虚张声势,来自诳诳人罢了。这种习气染上了,徒劳无功,小则以无为有,大则以凡滥圣,不仅没有功德,而且这个罪过说不能尽。

现今僧人虽多,能弘法者甚少,由请法师不易,故致如是。然听经如为修持净业,发明自力他力之所以然,则其利大矣。若止求通达教义,不以净土为事,则断惑证真,恐无此力。带业往生,又以不生信愿,虽有佛力,莫由依仗,则成有因无果之业识茫茫人耳。

现在的僧人虽多,但能够弘法的人却很少,由于请法师不容易,所以导致如此。然而听经如果为了修持净业,阐明自力、他力的所以然,那么这个利益就大了。如果只是求通达教义,不以净土修学为事,那么断惑证真,恐怕没有这个能力。带业往生,又因为不生真信切愿,虽有佛力,也无法依仗,就成了有因无果的业识茫茫的人了。

须知一代所说,皆属自力法门,乃通途教理。净土乃特别法门,全仗佛力。若能现生断惑证真,不仗佛力,亦不为过。不能现生断惑证真,而又不仗佛力,则非愚即狂也。今之大通家,类皆如是,哀哉。

要知道佛陀一代时教所说,都属自力法门,是通途教理。净土是特别法门,全仗佛力。如果能够现生断惑证真,不仗佛力,也不为过。不能现生断惑证真,而又不依仗佛力,那么就不是愚痴便是狂妄了。现在的大通家,大都如此,悲哀啊!

学道人事事从实,信札后何得空用百拜字,将以此虚套子为恭敬乎。以后不宜如此,但云顶礼而已。

学道之人事事都要从实,来信后面怎么能空用“百拜”二字,是要用这个虚套子作为恭敬吗?以后不要如此,只说“顶礼”就可以了。

林心莲信,问及李卓吾[1],此人盖亦似是而非者。观其出家而不受戒,便自说法,及地方人谓为狂悖邪说,则又加冠为儒。以卓吾之学识,何不能推陈儒释心法,而便率尔还俗,则其行为,无有定章,任己意见而为,尚得谓之为明理尽性之君子乎。居士传特为立专传,实为过举。恐林尚不以光言为是,故补书于汝书中。

林心莲来信,问到明朝的李卓吾,此人大概也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人。看他出家,却又不受戒,就自己讲法,等到地方人士认为他是狂悖邪说,他又戴上帽子,成为儒生。以李卓吾的学识,为何不能推演陈述儒家佛家的心法,而轻率地还俗,那么(可以看出)他的行为,没有一定章程,随任自己的意见而为,还能称他是明理尽性的君子吗?《居士传》中,特别为李卓吾立传,实在是过份抬举他了。恐怕林心莲还不认为我所言正确,所以补写在你的信中。

汝久欲出家,不知若何恳切。今见汝在太平寺,盖亦悠悠泛泛之伦。其欲出家,乃图清闲自在耳。若果欲修持,断不至如此宽泛。

你想要出家已很久了,不知是如何的恳切。现今见你在太平寺,大概也是悠悠泛泛之辈。你想出家,是贪图清闲自在罢了。若果真是想修持,断然不至于如此宽泛悠闲。

楞严有何不可研究,但须以净土为主,则一切经皆发明净土利益经也。楞严开首征心如是难,则知末世众生,犹欲以研究了事者,其为自误误人大矣。而况二十五圆通,列势至于观音之前,其主持净土也大矣。

《楞严经》有什么不可研究的,但必须以净土为主,那么一切经都是阐明净土利益的经典。《楞严经》开头,七处征心如此困难,就知道末世众生,仍然想以研究来了生死大事的,这样的自误误人太大了。而何况二十五圆通中,将大势至菩萨的念佛圆通,列在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之前,这样主张修持净土的意义也太大了。

至于发明五阴魔境处,破色受二阴之人,尚有著魔之事,足见自力了生死之难,佛力了生死之易,能如是研究,则其利大矣。凡研究时,必须息心静虑,凝神详阅,则如入大宝洲,必有所得。倘如赶路之只图快,恨不得一下看完,则不但经义莫得,久之或反受病,以致伤气吐血等也。

至于阐明五阴魔境处,破除色、受二阴的人,仍旧有著魔的事情,足见自力了生死的困难,佛力了生死的容易,能这样来研究,那么这个利益就大了。凡是研究的时候,必须息心静虑,凝神详细阅读,就如同进入大宝洲,必有所得。倘若如同赶路一样,只图走得快,恨不得一下子看完,那么不但经义不能得到,久而久之或许反而生病,以致伤气吐血等等。

善得益者,无往而非益,甘受损者,无往而非损。楞严一经,实为弘净土之妙经。然未知净土法门者,每每因楞严而反藐视净土法门。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由己未具正眼,故以己意会经意之所致也。

善于得益的人,所到之处,无不得到利益;甘心受损的人,所到之处,无不遭受损害。《楞严经》,实际上是弘扬净土的妙经。然而不知道净土法门的人,常常因《楞严经》反而轻视净土法门。所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由于自己没有具备正法眼,所以用自己的意思来领会经意所导致如此的。

楞严贯摄颇明了,然释文最易明了者莫如指掌。但指掌大关节,多有与文句不合处,是在各人之善会耳。初须将净宗研究到无动惑处,方可泛阅各经论。倘净宗未能了明,一经泛阅经论,难免随经教知识语言转,反将净土置之度外。

《楞严贯摄》比较明了,然而释文最容易明了的莫过于《楞严指掌》。但是《楞严指掌》的重要关键之处,有许多与《楞严文句》不合的地方,这在于各人的善于领会了。最初必须将净土宗研究到毫无动摇迷惑之处,才可以广泛阅读各种经论。倘若净土宗未能明了,一经广泛阅读经论,难免随经教知识的语言而转,反而将净土置之度外了。

今人稍于经教有得,即注重于研究。稍于宗意有所发明,便注重于参究。其源总因不知自己是业力凡夫,不能自证解脱耳。

当今之人,稍微对于经教有所得,就注重于研究。稍微对于禅宗的意旨有所明了,便注重于参究。其根源,总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业力凡夫,不能自证解脱罢了。

极深妙者,即极平常者。譬如一句佛号,本极平常。念至及极,则百千法门,无量妙义,均可悉得。又如树木,本极平常。而生根出芽,成干成枝,出叶开华结果,实有不可思议之妙。故知看做平常者,方能实有诸己也。若唯知其深妙,则多分难以措之躬行,只成深妙之说语矣。

最深妙的,就是最平常的。譬如一句佛号,本来极其平常。念到极处,则百千法门,无量妙义,均可全部得到。又如树木,本来极其平常。而生根发芽,长成树干树枝,长出叶子,开花结果,实在有不可思议的微妙。所以要知道将深妙看做平常的人,才能够真正领悟并真实修行。如果只知道深妙,那么多半很难落实到行动上,就只成为深妙的讲说之语了。

令友患病,只宜劝其回家将养,万万不可令来普陀。以彼系大派头,食用须精,屋宇须华,供役须伶俐。一不如意,便生烦恼,法雨一件亦不能合彼之意。况彼自大自高,绝无信心。

你朋友生病,只宜劝他回家调养,万万不可让他来普陀山。因为他是大派头,饮食必须精致,房屋必须华丽,仆役必须伶俐。一旦不如意,便生烦恼,法雨寺一件也不能合他的心意。何况他自大自高,根本没有信心。

虽汝兄开名代祈归依,光至上海绝未一次礼拜过(光非责彼不敬,由是知彼自大,兼乏信心耳)。何得令至山养病。若不将此种种说明,彼或受汝兄弟二人劝,冒然不思自己是甚么身分性情,法雨是甚么区处,或可即来,便成障碍,仍然不久即去,反成无益有损矣。千万不令来山,以致彼此不安。

虽然你哥哥,将他的名字写给我,代他请受归依,我到上海,他一次也没有来礼拜过(我不是责怪他不敬,从这几件事看出他是自大之人,同时又缺乏信心)。怎么能让他到普陀山来养病。如果不将这些种种情况说明,他或许受你兄弟二人的劝说,贸然不考虑自己是什么身分性情,法雨寺是什么地方,或许可能马上来,便成为障碍,仍然还是不久就会离去,反成无益有损了。千万不要让他来普陀山,以致彼此不安。

弘一师只好作自了汉,万不能任事。以心行细微,任事必受伤,受伤则中辍耳,若自己用功,则自适其适矣。

弘一法师只能作个自了汉,千万不能任职理事。因为他心行细微,任职理事必会受伤,受伤就会中途停顿了,如果是自己用功,就自得其适了。

买物放生,若依究竟自愍愍他而论,固当埋之,不可仍倒于水中,以死物浮水,究非善策。若谓已死,与家人食,并施与贫人,亦无不可。当令食者多多为彼念佛,以此是放生物,否则食之有罪过。若能为彼念佛,则彼此各有利益。

买物放生,如果依究竟怜悯自己、怜悯他物来说,(已经死了的)固然应当埋起来,不可仍然倒入水中,因为死的动物浮在水面,终究不是好办法。如果说已经死了,给家人吃,以及施给贫苦人,也没什么不可以。应当让吃的人,多为它念佛,因为这是放生的动物,否则吃了就有罪过。如果能够为它念佛,那么彼此各有利益。

以此相劝,亦能诱彼食者少种善根。即非放生物,本属自己办来食料,为其念佛,亦于彼此各有利益。汝崖板如此,谓已说归依念佛者,便吃不得,则是令食肉者概勿念佛也。

以此相劝,也能诱导那些吃肉的人,稍微种些善根。即使不是放生的动物,本来是自己办来的食料(买来的鱼肉),为它念佛,对于彼此也各有利益。你如此死板,认为已经说过归依、念过佛的鱼肉,就吃不得,这样是令吃肉的人一概不要念佛。

彼等吃肉之人,只知肉为美味,不知后来自己也做了美味教人杀的吃时心里难受。他既是这样不洞事,任他后来教人杀的吃便了,何必要费尽心思劝他。他要讨到教人吃,你教他不要讨此苦头,他心里反不安乐。尽他去,让他替人做菜吃,到了那个时候,心肝疼烂也无益。那时他自晓得今日之错,及我与汝之话,不是弄耸他,已迟了也。

那些吃肉的人,只知道肉为美味,不知道将来自己也做了美味,被人杀着吃时心里的难受。他既然这样不懂事,随他将来被人杀着吃算了,何必要费尽心思劝他。他要讨得被人吃,你教他不要讨这个苦头,他心里反而不安乐。尽管随他去,让他替人做菜吃,到了那个时候,心肝疼烂也没用。那时候,他自然晓得今天的错误,以及我和你说的话,不是戏弄他,也晚了。

药是治病之物,有业则药便不奈何。况要死,药岂能回生乎。即无业能志心念佛,病自不生。有病,药亦可用。若专靠药,则富贵人医生家,便皆无病长寿矣。

药是治病的东西,有业障就是药物也无可奈何。何况要死,药物哪能起死回生呢?即使没有业障,能够以至诚心念佛,疾病自然不生。有病了,药也可以用。如果专靠医药,那么富贵人、医生家,就都无病长寿了。

彼食肉者,贪心所使,欲令勿食,当从因果报应及被杀之生苦痛怨结上说,则易于动人。若但辨明是净非净,乃其末事。而且彼既要吃,那论涉及非净之事。

那些吃肉的人,是贪心所驱使,想让他们不要吃,应当从因果报应,以及被杀众生的苦痛怨结上来劝说,就容易打动人。如果只是辨明是三净肉,非三净肉,这是枝末事。而且他既然要吃,哪里会考虑到是三净肉、非三净肉的事。

前有一大居士,弘法数十年,尚日日食肉(此人之名,光不说,汝可想而知之),况泛泛然者乎。汝若真欲利人,宜流通古人极惨凄之成训。若汝所作之一人放生,十家获益,及此非三净说,乃讲家支离琐碎之义。有信心者,尚生善心。无信心者,或更诽谤。

以前,有一位大居士,弘法几十年,尚且天天吃肉(这个人的名字,我不说,你可推想知道他是谁),何况泛泛悠悠的人呢?你如果真的想利益人,应该流通古人极为凄惨的成文教诲。像你所写的“一人放生,十家获益”,还有这个“非三净说”,是讲说家支离琐碎之义。有信心的人,还能生起善心。没有信心的人,或许更加诽谤。

十种利益收到,送尽。详细思之,颇有令门外汉起异议处,祈送完勿再印为是。不谓汝所说不是,只为未能得其要领。要领何在,在于结怨联仇,生生世世互相杀戮。汝但至心念佛,为彼屠者及所屠之物作超脱计,则有大利益。若区区然以一文登于各佛报,究有几多人看。

《十种利益》收到了,已经送完。仔细想想,这本书很有令门外汉生起不同意见之处,请赠送完后,不要再印为好。不是说你所说的不对,只是因为没能得到其中的要领。要领何在?在于结怨结仇,生生世世,互相杀害。你只要至心念佛,为那些屠夫及所屠杀的动物作超渡考虑,就有大利益。像这样小小的,以一篇文章登在各个佛报上,究竟有多少人看。

汝妻与妹定要用肉待客,此二人一死,定规要变猪羊鸡鸭鱼虾。若不变此种被人杀而食之东西,则天地亦当易位,日月亦当东行。何以故。以如是因感如是果故。祈以光此语令彼看,或尚有可救。否则当常常作人待客之最好食料,不知他心满意足,或痛苦望救而万无可救之机缘耳。

你的妻子和妹妹一定要用肉待客,这二人一死,一定会变成猪、羊、鸡、鸭、鱼、虾。如果不变成这种被人杀了吃掉的东西,那么天地也当会易位,日月也当会东行。为什么呢?因为如是因感如是果的缘故。请将我说的这些话让她们看,或许还可挽救。否则,他日一定会常常作人家待客的最好食料,不知她们是心满意足,或是痛苦指望解救,却万万没有被救的机缘了。

世之素食者多强健,肉食者多疾病。以肉食浊恶,易生欲心。素食清净,欲心轻微。愚人不明理,以肉食养人,系欲自他来生后世皆变畜生耳。可不哀哉。

世间吃素的人大多强健,吃肉的人多生疾病。因为肉食浊恶,容易生起欲心。素食清净,欲心轻微。愚痴的人不明理,以为肉食资养人,这是想自己他人来生后世,都变成畜生。能不悲哀吗?

汝今之欲求即生西方,此念头也好,然亦只任己之因缘。若特起一种之决烈心,必期于即去,则便成著魔之根,后来之祸,何堪设想。中庸云,君子素其位而行,素患难行乎患难。此行乎患难,汝今当仿而行之,为素疾病烦恼而行乎疾病烦恼。视己为常病之人,则无躁急求愈之心,而一心念佛,方能速愈。

你现今想求立即往生西方,这个念头也好,然而也只能随任自己的因缘。如果单单生起一种决烈的心,必定期望要立即去,就会成为著魔之根,将来的祸患,不堪设想。《中庸》说:“君子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,去做应做的事,处于患难之中,就做在患难之中应做的事。”这个做患难之中应做的事,你现今应当效仿而行,处于疾病烦恼之中,而做在疾病烦恼之中应做的事。看自己是一个常病之人,就没有急躁想求痊愈的心,而一心念佛,才能快速痊愈。

见所瞋所爱之眷属,即作此人乃我做工夫之试金石,偏要宜生瞋者不生瞋,宜生爱者不生爱,即所谓转烦恼为菩提,转病苦为安乐也。一心念佛,求速往生,如其一时不能即生,切勿起一念躁急之心,则病苦自能消灭,眷属自能调善,愿深思之。

见到所瞋、所爱的眷属,就当作这个人是我做工夫的试金石,偏要应该生瞋恨的,不生瞋恨;应该生喜爱的,不生喜爱,就是所谓的转烦恼为菩提,转病苦为安乐啊!一心念佛,求快速往生,如果一时间不能立刻往生,千万不要生起一念急躁之心,那么病苦自然能消灭,眷属自然能调善,愿你深思。

病未大还原,断断不可近女色。

病还没有大复原,绝对不可以亲近女色。

现在除提倡因果报应及家庭教育,不可挽救。家庭教育,尤须注重因果报应。刘池诸君,可谓知病知药。然未提及家庭教育,尚未能圆满具足,祈与诸君详言之。

现在除了提倡因果报应,以及家庭教育之外,不可挽救世道。家庭教育,尤其必须注重因果报应。刘池诸君,可说是知疾病、知药方的人。然而没有提到家庭教育,还未能圆满具足,请对诸君详说。

如来说法,悉顺人情,不强人以所难。如受优婆塞戒者,或一,或二,或三,或四,或具受之,悉随人意。即如淫戒,出家则须全断,在家则唯制邪淫。以男女居室,大伦所关,故不为制。然既受佛戒,必须节欲。若不为宗祀,唯图快乐,虽不犯戒,亦有大过,不过比邪淫为轻减耳。

如来说法,全都随顺人情,不强人所难。如受优婆塞戒,或受一戒,或受二戒,或受三戒,或受四戒,或五戒具受,都随人自己的心意。即使如淫戒,出家就必须全断,在家就只禁邪淫。因为男女居室,大伦所关,所以不禁。然而既然受了佛戒,必须节欲。如果不是为了宗祀有后,只图快乐,虽然不犯戒,也有大过,不过比邪淫的罪轻一些。

菩萨处俗既有妻室,虽无欲念,亦当俯顺人情,时行夫妇之事。以凡夫不能无情,若欲绝不与相亲,则或出怨恨,致起毁谤佛法之衅。不但不能增长善根,或致造谤业,堕落恶道。以故先以欲钩牵,后令入佛智,乃曲顺人情,巧设方便之大慈悲也。但当节欲,不必绝欲,一季一亲,庶不致妻有怨望之苦,于汝修持亦无碍,且可以诱令修持净业。

菩萨处在俗家,既然有妻室,虽无欲念,也应当俯顺人情,时行夫妇之事。因为凡夫不能无情,如果想绝对不与妻子相亲,那么她或许生出怨恨,导致生起毁谤佛法的祸端。这样不但不能增长善根,或许导致造下诽谤的罪业,堕落恶道。所以先以欲钩牵,后令入佛智,是曲顺人情,巧设方便的大慈悲。只是应当节欲,不必绝欲,一季亲近一次,才不致妻子有埋怨期望之苦,对于你的修持也没有妨碍,而且可以诱导她修持净业。

当云,若不修行净业,即永与绝交,彼自会勉而行之。至于生子与否,固不须论。以汝兄弟子甚多,岂必自己有子,方为不绝先祖之嗣哉。良以夫妇相处,殆有夙缘。不能使其种善根,忍令致彼堕恶道乎。诗云,妻子好合,如鼓琴瑟。兄弟既翕(xī),和乐且湛。宜尔室家,乐尔妻孥。孔子曰,父母其顺矣乎。

应当说,如果不修行净业,就永远与她绝交,她自然会勉力而行。至于生子与否,就不须讨论。因为你兄弟的儿子很多,难道必须是自己有儿子,才是不断绝先祖的后嗣吗?实在因为夫妇相处,是有夙世因缘。不能使她种善根,忍心让她堕落恶道吗?《诗经》中说:“妻子儿女感情和睦,就像弹琴鼓瑟一样。兄弟关系融洽,和顺又快乐。使你的家庭美满,使你的妻儿幸福。”孔子说,这样父母也就称心如意了啊。

汝一意修行,断绝欲事,彼或长时怨望,或致抑郁而死。汝果上品上生,固无大碍。否则于亲有拂意之咎,于妻成怨对之人,亦属大累。较稍开欲事之累,深之多多矣。

你一心想修行,断绝夫妻欲事,她或许长时怨恨不满,或许导致抑郁而死。你果真上品上生,固然没有大碍。否则,对于父母亲,有违背其心意的过失;对于妻子,成为怨家对头,也是大拖累。比起稍开欲事的拖累,要深得太多太多了。

光为僧人,断不劝人造业。人既以身从汝,当尽夫妇之道。此实修行要义,伦常至情。祈发菩提之心,摄彼不知欲为苦本者,同生无欲之极乐世界,庶可不负夙生有缘,今为夫妇矣。

我是僧人,断然不会劝人造业。他人既然以身从你,你应当尽夫妇之道。这实在是修行要义,伦常至情。请发菩提之心,收摄那些不知欲为苦本的人,同生无欲的极乐世界,才可不辜负夙生有缘,今生为夫妇啊!

又妻若生子,则为大累,无子则安乐之极。而侄子一群,何一非子。刻实而论,汝之福,较汝兄汝弟为殊胜多矣。但世人多看不到此,遂毕生为儿女作奴仆。试一思之,实为大幸。此语虽违情,实至理至情。

另外,妻子如果生了儿子,就是大拖累,没有儿子就会安乐之极。而一群侄子,哪一个不是儿子。实在来说,你的福报,比你哥哥、你弟弟殊胜多了。但是世间人大多看不到这个道理,于是一生为儿女作奴仆。试着仔细想一想,实在是大幸。这些话虽然违背人情,实在是至理至情。

令友七祖兄弟,乃一父所生。五祖儿孙,皆一曾祖遗胤。二间边屋之交涉三百余元之出纳,便欲经官理论,当必花钱。而诤讼一事,唯逞口辩,彼无理更欲反为有理。使彼起恶心,发恶言,俾旁人世人,谓彼家祖德已衰,故此等子孙同室操戈,阋墙见咏,其辱及先祖罪孰甚焉。

你朋友的七个祖兄弟,是同一父亲所生。五个祖兄弟的儿孙,都是同一个曾祖的后代。二间边屋的交涉,三百多元的进出,就想要打官司理论,这必定要花钱。而打官司这件事,只是逞口舌之辩,无理的人更想翻成有理。假使他们起恶心,发恶言,使得旁人、世人,认为他们家里的祖德已经衰败,所以这些子孙同室操戈,兄弟相争,这个辱没先祖的罪过,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吗?

家庭之间,屑小事体,当上顾祖恩,破格从宽,不得如同世人一样论。即属世人,尚有举行义务,唯欲人各得所,虽千金不顾惜者,况同一曾祖遗胤乎。且七房各有产业,其家中用度,固不靠此以为过活,何得彼此效尤,各不相下。

家庭之间,琐屑小事,应当向上顾念先祖恩德,破格从宽,不得如同世人一样来看待。即使是世间人,尚有举行义务,只想人们各得其所,即使是千金也不顾惜的人,何况是同一曾祖的后代子孙呢?而且七房各自都有产业,他们家中的日常用度,本就不靠这二间房来过生活,怎么能彼此效仿,各不相让。

为争此数十元之故,经官理讼,未必七房一元不花。纵一元不花,无如祖德已丧,其辱甚于破家败产。彼一房自己,尚自给足。以祖业公产,欲为独得,致六房群起不平之心,已是弃祖先于度外,唯欲为子孙谋富耳。

为争这几十元的缘故,要经官府理论,这七房未必一元钱不花。纵然不花一元钱,无奈祖德已经丧失,这个羞辱超过了破家败产。那争夺祖业的一房,还能自给自足。将祖业公产,想要自己独得,致使六房群起不平之心,已经是弃祖先于度外,只想要为子孙谋财富罢了。

夫背祖德,犯众恶,莫道三百余元,即三百万元,亦非子孙之福,乃为子孙招祸以企灭者也。读书明理,何暗昧如此。试观古今凡属济人利物,尊祖敦族者,其子孙莫不居高位,享厚福,世德相承,绵绵不绝。

背弃祖德,触犯众恶,不要说三百多元,即使是三百万元,也不是子孙之福,而是为子孙招祸以希望子孙灭绝啊!读书明理,为何暗昧到如此地步。试看古往今来,凡属救济他人、利益万物,尊敬先祖、敦睦宗族的人,他的子孙没有不居高位,享厚福,世德相承,绵绵不绝的。

其唯知利己,不顾祖宗国民者,莫不三世而灭绝相续也。何以故。其根本心地已坏,如以毒水灌溉花木稻菽,不唯无益,而又害之。彼既如是,其他六房,何可效尤。而必欲所行相埒,绝不肯高占地步,而决定要同彼同厕足于卑污浊秽之中乎。

那些只知道利益自己,不顾祖宗国民的人,没有不是经过三世,就灭门绝户的。为什么呢?因为他根本的心地已坏,如同用毒水灌溉花草树木、稻谷豆子,不仅无益,而且有害。他既然如此,其他六房的人,怎么能效仿他。而必定要所行相等,绝不肯向高处走,而决定要与他一样,共同失足于卑污浊秽之中吗?

当思先祖若不留此屋,将不复为人乎。又先祖幸有厚遗,若一贫如洗,其将共谁争乎。以此思之,让彼堂兄弟数十元,有何不可。范文正义田为周族人,况同堂乎。范氏从宋初至清末,科甲不绝。乃由文正公厚德,及子孙能世守以修祖德之所致也。

应当想想,先祖如果不留下这间房屋,就不再做人了吗?还有,先祖幸亏有丰厚的遗产,如果是一贫如洗,又将要与谁争夺呢?这样想想,让他堂兄弟几十元,又有什么不可以。范仲淹置办义田,为了周济族人,何况同堂兄弟呢?范氏家族从宋初到清末,科甲登第,绵延不绝。这是因为文正公的厚德,以及子孙能够世代相传以修祖德所导致的啊!

令友同房兄弟等,皆是书香子弟。纵佛法甚深道理未闻,此等事想亦曾闻。何不见贤思齐,以培祖德为事乎。祈将光此书遍示令友各房,或可各念祖德,归于旧章。否则劝令友将己之资,为公用之,以期息事。渠无子女,亦当作为子女用之,则有光祖德,有光法道矣。过此以往,非光所知也。

你朋友同房兄弟等人,都是书香子弟。纵然佛法甚深的道理没有听闻过,范仲淹的事情想必也曾经听过。为什么不见贤思齐,以培植祖德为重呢?请将我这封信,让你朋友的各房兄弟都看看,或许能各自感念祖德,归于过去的章程。否则,劝你的朋友将自己的资财,作为公用,以期平息事端。他没有子女,也要当作为子女来用,就光耀祖德,光耀法道了。除此之外,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。

 

< 学习笔记 >

[1]李卓吾:李贽(zhì)。明朝官员,思想家,文学家。因言论异端而被下狱论罪,于狱中割喉自尽。(清)彭际清《居士传》中载有略传。